2019年10月14日
中美貿易戰已糾纏了一年半,對世界經濟的損害愈益深重,在悲觀氣氛籠罩下,環球股市十月開壞了頭,極須好消息沖喜。就在此時,美國總統特朗普於當地時間上周五下午在白宮接見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劉鶴後親口宣布,兩國在第十三輪高級別經貿磋商達成首階段貿易協議,中方同意於兩年內把每年購買美國農產品金額大幅加碼到四百億至五百億美元,而美方則不會實施原定本周二生效、把總值二千五百億美元中國貨品關稅稅率從百分之二十五上調至百分之三十的計劃。
狂人總統滿口「愛的盛宴」,形容中美的首階段協議非常「實質」,還順道為香港送上「祝福」,期望有助和平化解持續四個多月的激烈抗爭,惟特朗普未就另外一千六百億美元中國商品會否如期於十二月中加徵關稅明確表態;而協議覆蓋的多個領域,包括知識產權保護、人民幣滙率、中國擴大對美國金融業開放市場等,大量細則尚待敲定。特朗普雖多番強調中美兩國將達成一項「偉大的協議」,意義超越關稅問題本身,彷彿中美已從全方位對抗走向全面協商,但兩國打打談談不斷輪迴已成常態,在中美元首下月於亞太經合組織(APEC)智利峰會碰面前,能否把原則性的口頭共識化為白紙黑字並簽署確認,固然值得樂觀其成,但態度上還是審慎一點比較穩妥。事實上,中美貿易戰令雙方互有損傷,正是時候來一次「階段性」檢討。
特朗普從一開始即擺出「打贏貿易戰易如反掌」(trade wars are easy to win)的嘴臉,中國起初確實有點進退失據,但時間愈長,馬步愈強硬,看來是北京於審慎評估形勢後,認清貿易戰對經濟的損害並非大到難以承受,可以奉陪到底。
證諸美國官方統計,去年對華出口貨值減少一百億美元,按年下降百分之八;同期中國對美方出口增加三百四十億美元,按年上升百分之七。今年首八個月,中國對美出口按年下降不足百分之四,但美國對華出口卻劇減百分之二十四。此消彼長,美國對中國的貿易赤字去年高達四千二百億美元,升幅百分之十二,而今年首八個月對華貿赤更進一步擴大百分之八。
從上述對比可見,特朗普意圖以保護主義手段令美國「再次強大起來」,惟效果跟目標背道而馳;他在社交媒體接連貼文為美國農民歡呼之餘,還叫農民準備更大型的拖拉機來接訂單,背後不無為農民止血,為自己穩住競選連任票源的用意。正如《外交》雙月刊(Foreign Affairs)於最新一期指出,中國在政策上懂得靈活變通,一方面提高關稅反制美國,另一方面降低美國以外貿易夥伴的關稅,讓中國消費者在貿易戰中所受損失得以大減,利於北京跟四處撩起火頭的特朗普打一場持久戰。該刊舉了一個十分生動的例子,以證中國人「數口精」。北京去年七月向美國進口龍蝦徵收百分之二十五關稅,美國對華龍蝦出口應聲斷崖式暴挫七成。另一邊廂,中國輕微下調加拿大龍蝦進口關稅三個百分點,加國對華龍蝦出口隨即激增一倍。美加龍蝦基本上來自同一水域,經此一加一減,中國消費者既不必在質素上作出犧牲,同時有「廉價」龍蝦可享。
特朗普與中國官媒對前景的表述,引起不少人對中美貿易緊張關係出現「質變」的憧憬,惟前車可鑑,去年底阿根廷G20峰會後亦曾舉行「習特會」,也曾達成休戰共識,同意暫時不加徵關稅且繼續談判解決糾紛,市場當時對中美破冰同樣有過一番期許,迎來的卻是連番驚嚇,與預期徹底相反。
目前的中美首階段貿易協議,刻意避開對中國產業政策、政府補貼國有企業等核心議題,美國對已向三千六百億美元中國貨加徵的關稅更是原封不動,如真的要說有成果,就只是同意休戰。再者,首階段協議即使得以簽署落實,第二三階段終將觸碰到雙方必須堅持的底線,談判難度只會一次比一次高。新華社的評論形容未來依然充滿不確定性,必須保持耐心和戰略定力,可謂相當貼切。
美國衰退苗頭已若隱若現,貿易戰停火有利集中精神拚經濟,對急於尋求連任的特朗普自然是利多於弊。究竟誰更需要達成協議,自詡為「刁王」的特朗普應該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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