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

2019年9月17日

邵家臻 專業議政

懲教學校

9月8日星期日,懲教署躺着也中槍。《明報》的「生活達人」訪問了中學校長何滿添,說他是教育達人。只要聽他一席話,都覺實不為過:「我想讓社會人士知道,即是今天接受訪問亦然,我們好多校長就像何滿添,在專業地做教育工作,守護孩子。我們重視他的人身安全,不會鼓勵他違法,或用暴力手段爭取訴求,但最重要是有個地方讓他放心講,我就去聽,如果我們連這些學生都不接納,那我為何還要搞學校?我不是做懲教署嘛。」

「教」好與「教好」

校長一言,快馬一鞭。他說的話,有四重意思:一、他把搞學校、辦教育和做懲教署對立起來;二、學校是讓學生「放心講」的地方,懲教署卻不;三、辦教育的人該「用心聽」,懲教署卻不;四、不接納學生的不配做學校,懲教署未必會接納在囚人士。

方丈從來都小氣,何況苦心經營的形象被一語道破,尷尬之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懲教並重」是理論,寄宿學校是實踐。有次阿Sir安慰我這個躁動不安的囚犯時說:「院所其實像寄宿學校,好好把握時間學習吧。」

寄—宿—學—校?學校之所以是學校,在乎「教好」學生,而不是「教」好學生。「教好」學生的方法可以很複雜,須出盡「洪荒之力」才可挽狂瀾於既倒;但也可以很簡單,所謂的「教好」學生,不過就是「接納」兩個字,或「放心講」和「用心聽」6個字。

懲教署滿以為更改稱呼,由在囚人士轉為所員;由職員做老師;有在職培訓課程;有每年參與公開試的考生人數;有頒授證書儀式;有一式一樣的制服(囚犯服);有嚴格要求的清爽髮型,就恍如一間學校。可是,恰恰最重要的教育元素:接納、聆聽、溝通則被置諸一旁。

「監房地只會教精人,唔會教好人。」資深囚友由14歲開始至今(32歲),入過男童院,去過沙咀懲教所,走完歌連臣角懲教所,如今在赤柱監獄服刑10年,說出了監房的所謂教育本質。如果有教育成分的話,透過監管、恫嚇、嚴打、懲處,不啻令囚友有所收斂,不排除有部分還會被馴化;但要注意的是,有更大部分囚友只學識閃避、走位,從多方意見中綜合出更多犯事的實踐智慧,以及人脈網絡,以至出冊後再行古惑時更迂迴、更精緻、更難以被捕。

當然,在事事量化的年代中,懲教署只會理會「重犯率」而已,重犯率低就是好業績;相反,則要問責,寫報告交代。至於在囚人士是學精了還是學好了,則連提出此問題的人也會被人嗤之以鼻。

「接納」兩字已經被說得過分便宜,甚至便宜到可看輕它。「我接納你個人但不接納你的行為」;「伸出雙手,彼此接納」;「接納是最有效的醫療」……說易行難,甚至說得口響,內心很不相信「接納」可以好使好用到這個地步。

如何接納「次人類」

當懲教署遇上「接納」,又是怎樣的一回事?常說懲教職員的怨懟是「返工等於捱時間」、「返工等於陪人坐監」,之所以有此怨言,因為他們壓根兒不相信囚犯可以改變,甚至不相信院所生活可以為囚犯帶來改變;他們見到自己每天都推巨石上山,然後巨石又滾回山腳,又再推石上山,這不是愚公移山,而是薛西弗斯的詛咒。

要接納囚犯是人,是被捕、被判刑的「人」,跟牆外所有人一樣,都是一個人,所以要從人的標準對之,連在院所內也該活得像一個人。可惜,一條可以用隱形墨水寫在牆上的監房哲學,卻是「次人類」(subhuman),要待他們「次人一等」,在衣食住行各方面,要他們在獄中難捱,只有這樣才可區別出監犯與「守法的人」的不同。當囚權運動汲汲於爭取獄政改善的時候,事無大小總會換來一大堆言不及義的「保安理由」,究其底蘊,都是「次人一等」4個字可以總結。

至於方法,「放心講」和「用心聽」於監房地而言,又是另一個「不可能任務」。有話未必可說,可說未必有話,何況未必有心。監房地是個時時刻刻、處處地方、個個人前都要一眼關七的地方。初到貴境,阿Sir已給我提醒:「呢度個個都係壞人,莫說是囚犯,就算是阿Sir笑口盈盈走來搭訕,你都要小心。」

城府少一點的人都會吃虧,要交真心朋友莫說是百裏挑一,就算千裏挑一都是相當冒險,責任自負。在權力極度懸殊,以及利益惡性競逐之下,說的焉能放心,聽的豈會用心。

Simplicity is another form of complexity,愈簡單,愈不簡單。校長的簡簡單單,執意教育本分,卻觸動了離亂的政治角力,以及揭櫫懲教署在教育上的窘態;懲教署的簡簡單單,以為重新命名,改頭換面,生吞活剝,就可以轉型,卻誤落塵網,自己中了自己的伏,還在星期日的休閒中,躺着也中槍。

邵家臻  在囚立法會(社會福利界)議員

 

訂戶登入

回上

信報簡介 | 服務條款 | 私隱條款 | 免責聲明 | 廣告查詢 | 加入信報 | 聯絡信報

股票及指數資料由財經智珠網有限公司提供。期貨指數資料由天滙財經有限公司提供。外滙及黃金報價由路透社提供。

本網站的內容概不構成任何投資意見,本網站內容亦並非就任何個別投資者的特定投資目標、財務狀況及個別需要而編製。投資者不應只按本網站內容進行投資。在作出任何投資決定前,投資者應考慮產品的特點、其本身的投資目標、可承受的風險程度及其他因素,並適當地尋求獨立的財務及專業意見。本網站及其資訊供應商竭力提供準確而可靠的資料,但並不保證資料絕對無誤,資料如有錯漏而令閣下蒙受損失,本公司概不負責。

You are currently at: www.hkej.com
Skip This A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