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25日
「人類最古老的情緒是恐懼,而最古老最強烈的恐懼,便是對未知的恐懼。」
這是美國科幻作家洛夫克拉夫特(H.P. Lovecraft)的名言。自從人類創造機械人,就出現了矛盾的情緒,正如本欄多次談及,如果有一天,科技終於突破某些門檻,人類與機械人之間,相似到幾乎沒有界線,人類該如何自我定位?
這種未知的恐懼,也成為創作的靈感來源,科幻泰斗飛利浦.迪克(Philip K. Dick)數十年前所撰的《仿生人會夢想擁有電動羊嗎?》,即為此例。不要以為這是離地寓言,其實就算抽空機械人的內容,放在今天的時空,近年各地群眾運動也是某種意義上的「人機合體」,相當警世。明白的,自然明白。
故事設定世界已被輻射污染,人類半數移民火星,動物大多滅絕,因此豢養動物,成為一種社會地位的象徵。主角瑞克是個專門獵殺仿生人的賞金獵人,為了賺取大筆賞金,以購買一隻夢寐以求的真羊,取代家中的電子羊。他接下艱難的「除役」任務,必須獵殺6個從火星脫逃到地球來的仿生人,而這些仿生人屬於最新的「連鎖六型」,與真人幾乎無異,從外表無法分辨,唯有使用「孚卡系統」才能有效檢測。所謂孚卡系統,乃以人類的「共感力」作為標準:人類與仿生人之間的差別,在於人類對其他人事產生同理心,仿生人則冷酷無情,對於周遭人事的判斷標準僅取決於邏輯理性。不過,孚卡系統也有不穩定因子,在某些情況下,真人可能會被誤認為仿生人。但這對瑞克而言並不重要,他要做的就是找到嫌犯,檢測出仿生人後,立即「除役」。清楚,簡單。
然而,接連除役3個仿生人後,瑞克對仿生人根深柢固的看法,卻逐漸有了鬆動。他發現這些仿生人,都是不甘在火星遭人類奴役虐待,才逃來已然成為不毛之地的地球,偽裝成人類。他們隱身在城市裏,有的在垃圾公司工作,有的流落街頭,有的不知去向。無論身在何方,他們都是憑藉自己的自由意志,才會做出反叛人類的舉動。而仿生人合作逃離火星,也顯示他們在某種程度上,也有同理同類的情感。他們來到地球後,即分道揚鑣,追尋自己的生活,儘管有一天會被像瑞克這種賞金獵人所殺。
瑞克忽然意識到,自由意志、同理心,這些原本被認為只存在於人類之間,在仿生人身上竟然也存在。當他把一位具有高度藝術才華的歌手仿生人「除役」後,他感到十分遺憾。而當瑞克與另一名仿生人發生一夜情後,他再也無法把仿生人視作「非人」的存在,已經無法殺害任何仿生人。但瑞克是個賞金獵人,只要有任務在身,他就必須完成自己的職責。只要有仿生人,他就必須拿起手中的槍,一個接一個把他們打成碎片,將之「除役」。
讀者這時候很容易反思:冷血執行任務如機器的人類,和對事物具有同理心的仿生人,究竟何者比較像人類?最後,瑞克就在高度自我懷疑中,「除役」了最後3個仿生人。精疲力盡的瑞克回到家後,發現花大把錢買回來的山羊,被曾和他發生一夜情的仿生人所殺害。
瑞克身心俱疲,開車離家,在一片黃沙中,找到了一隻早已絕跡的蟾蜍。他興奮地把牠帶回家,視為一種精神上的救贖,但最後仍被妻子一語道破:那隻蟾蜍,也是人工的。(待續)
(編者按:沈旭暉著作《平行時空2 – 解構本土主義崛起的世界》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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