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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15日

王家豪 羅金義

普京金正恩峰會:誰打誰的主意?

上月底北韓領導人金正恩在俄羅斯海參崴跟總統普京舉行峰會,會後卻沒有簽署聯合聲明之類的,兩大巨頭之會似乎落得雷聲大雨點小。不過,仔細琢磨之下,還是可以看到東北亞列強的微妙關係與算計。

俄羅斯對北韓影響乏力

上一次兩國元首峰會已是2011年,會面的是金正恩之父金正日與時任俄國總統梅德韋傑夫。「普金會」傳說已久,卻一直只聞樓梯響。早於2015年莫斯科已向金正恩發出訪問邀請,出席俄國二戰勝利70周年慶典;去年6月,特朗普與金正恩在新加坡舉行歷史性峰會,普京再次邀請他9月參與海參崴舉行的東方經濟論壇。

不過,金正恩先後以內部事務和日程緊湊為由婉拒邀請。這次「普金會」之前,金正恩已跟習近平、特朗普和文在寅會面,反映俄國在東北亞地區的影響力,特別在朝鮮半島核問題上,比中、美、南韓3個「六方會談」成員國遜色。

經濟上,俄國對北韓的影響力甚微,所謂的北韓第二大貿易夥伴,其實只佔後者外貿的1.2%。相對而言,北韓經濟極度依賴中國,連續3年逾九成外貿收入來自中國。冷戰時期,基於意識形態相近,北韓與蘇聯有緊密經貿往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近半外貿收益取於蘇聯。蘇聯解體後的俄國總統葉利欽致力與富裕的南韓建立經濟關係,對北韓態度轉淡。普京執政後,曾經親赴平壤與金正日會晤修復雙方關係,但兩國的貿易往來未見實質改善。在商言商,北韓缺乏外滙,政局動盪不穩,難以成為俄國出口的理想目的地;聯合國對北韓實施經濟制裁,更令此雪上加霜。

聯俄制美vs借俄制中

月前河內「特金會」以失敗告終,惹人猜想「普金會」是金正恩要聯俄制美。不過,看來華盛頓相信俄國在朝鮮半島的角色有限,似乎未有過分擔心。俄國的主要籌碼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身份,有權否決安理會提案。俄國反對以軍事手段處理朝鮮核問題,使美國不能透過聯合國為軍事介入提供正當性。

不過,儘管俄國和美國存在地緣政治衝突,但兩國都以朝鮮半島無核化為目標,利益相近。美國就北韓核試在安理會上多次提出制裁案,俄國未有動用否決權維護北韓。在經濟上,俄國自身也飽受制裁困擾,不願向勢力範圍之外的北韓提供援助;俄國更遵照安理會要求,年底前把3萬名北韓勞工遣返,對後者外滙收入造成打擊(外界盛傳「普金會」議程包括北韓外勞問題,最終事與願違)。金正恩訪俄,或許有向美國施壓之效,推使美國通過外交渠道處理朝鮮核問題,但所謂聯俄制美,似乎流於誇大?

聯俄制美或許是輿論虛晃,借俄制中才是真章?北韓經濟近乎完全依賴中國,如果俄國介入,或能反制中國,讓北京顧及平壤利益。金正恩的外交手段充滿小國智慧,借大國愛惡來為自身利益避險。平壤對中國存有戒心,擔心北京與華盛頓秘密達成協議,出賣北韓利益;適逢中美貿易戰愈演愈烈,白宮時有綑綁朝鮮核問題之意,金正恩對中國的憂慮不無道理。

策略上,北韓固然優先考慮與美國雙邊對話,但若要舉行多邊會談,必須要有俄國參與,以防中國盡佔北韓便宜。前俄國駐平壤外交官Georgy Toloraya透露,當年北韓願意出席六方會談的先決條件,正是要有俄國參與。

不過,金正恩的如意算盤能否打響,言之尚早。莫斯科傾向接受北京在朝鮮核問題上的主導地位,逐漸把北韓視為中國的「勢力範圍」,也顧及朝鮮核問題對中方有迫切影響。年前中俄發表聯合聲明,支持中方倡議的「雙暫停」方案,即北韓暫停核試,以換取美韓暫停舉行大型聯合軍演。莫斯科卡內基中心的Alexander Gabuev指出,當時中國當和事老,提出解決方案,俄國則當爛頭卒,拒絕其他國家倡議。近年中俄國力此消彼長,在朝鮮核問題上,俄國漸失外交獨立性,能否協助北韓抗衡中國,實在存疑。

控制平壤挑釁當調停者

話雖如此,普京依然積極推動「普金會」,也是配合克里姆林宮對東北亞的地緣戰略。普京致力涉足全球不同區域,力求重建俄羅斯大國地位和影響力,特別提倡歐亞主義。不過,烏克蘭危機以還,俄國無奈東轉,但其亞太地區發展過度側重中國。普京在「普金會」後提議重啟六方會談,畢竟俄國跟其他東北亞國家關係疏遠,多邊形式是介入東北亞區域事務的主要手段。「普金會」認定俄國在朝鮮核問題仍有角色,為克里姆林宮提供外交空間與美國和其他成員國合作。不久前,美俄元首就此通電話,足證「普金會」對俄國的外交價值。

「普金會」選址海參崴,也有政治訊息「內銷」作用,藉此提升遠東地區的戰略地位。一直以來礙於資源有限和戰略重心偏向歐洲,俄國遠東地區發展遠遠不及歐俄城市,經濟水平滯後也阻礙俄國與其他東北亞國家加強雙邊關係。2010年梅德韋傑夫提出太平洋戰略,海參崴正是橋頭堡,並於2012年舉行亞太經合組織峰會。普京此行向國內官僚再次表達克里姆林宮對戰略重心轉移的決心,冀能加快俄國與亞太地區經濟融合。

其實,莫斯科也期望「普金會」對緩和朝鮮核危機出一分力。朝鮮核危機同樣對俄國構成威脅,畢竟兩國共享17公里陸地邊界。美俄中一致支持北韓無核化,但中俄的共識是平壤凍結核武計劃,有別於美方要求北韓全面棄核。

顧慮到美國在北韓策動政權更迭的後果,中俄戰略上默許金氏擁核以鞏固政權,避免金正恩重蹈薩達姆和卡達菲棄核的覆轍。與此同時,俄國也要控制北韓擁核造成的負面影響——北韓核試,為美國在南韓部署薩德反導彈系統提供理據,也為日韓未來發展核武提供藉口,難保不會觸發東北亞核軍備競賽。另一方面,俄國也對北韓製造核武的技術有所保留,擔心切爾諾貝爾核災會悲劇重現。

俄國是寄望朝鮮半島維持穩定,長遠帶來商機,落實兩韓與俄國連接鐵路和天然氣管等計劃。俄國的策略是推使美韓日通過外交手段在核問題上僵持,同時控制平壤的挑釁行為,從中悶聲發財。俄國在朝鮮核危機的角色雖然次要,但大可擔當調停者角色,防止局勢升溫之餘,也可改善國家形象。「普金會」讓兩國元首建立私交,也有助雙方進一步建立共識。

王家豪為香港教育大學社會科學系研究助理;羅金義為香港教育大學社會科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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