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23日
巴黎聖母院不幸遭焚毀之後,法國首都仍然火光熊熊,燒的是街上的汽車和路障。刻意縱火的示威者屬於黃背心運動的激進分子,他們反政府的訴求再添一條極具批判性的問題:為什麼有錢重建聖母院的石頭,卻沒錢拯救貧無立錐之地的血肉?
黃背心運動已經持續二十三星期,上周末全國有三萬一千一百人參與,整體數量略減,但巴黎則大幅增加至九千人,二百多名示威者被捕。一如既往,法國總統馬克龍是備受抨擊的對象,原因是他的施政方針被視作「官商勾結」,大批弱勢社群堅持上街聲討權貴;而這一次喧囂的聲浪之中,燒至面目全非的聖母院捲入爭議,重建巴黎地標竟然加劇示威者的不滿情緒,有人借用法國文豪雨果的兩本著名小說揶揄道,《巴黎聖母院》(港譯《鐘樓駝俠》、Notre-Dame de Paris)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悲慘世界》(Les Miserables)卻一無所有。
所謂萬千寵愛,說的是法國富豪樂善好施,這位捐一億,那位捐兩億,短短幾日工夫,重建聖母院的善款總額輕而易舉超過十億歐羅,尚未計及陸續有來的全球募捐。黃背心運動的參與者隨即怒不可遏,狠批富裕階層和法國政府挽救古蹟慷慨解囊,改善民生卻是一毛不拔。
富豪捐錢還引出另一詰難,根據法國法律,企業捐錢行善可獲百分之六十稅務寬減,捐款一億歐羅,等於六千萬歐羅免稅。在示威者眼中,為了扣稅而捐錢即是偽善,無非以愛國救災之名避稅;其次,大額扣稅意味着庫房收入減少,等於窮人受惠於政府可動用財源的機會被剝削。基於這樣的邏輯,富豪行善不獲稱許,反被貼上負面標籤。
嚴格而言,示威者有點混淆概念,重建聖母院是一回事,濟世扶貧乃另一回事,捐錢獲扣稅更加不應該跟剝削窮人畫上等號,否則對於慈善事業遺害甚深。話雖如此,在任何一個充滿怨氣的社會之中,貧富懸殊總是無時無刻不觸發非理性的邏輯,二百三十年前的法國大革命正好見證這一點,當時的「悲慘世界」演變成人頭不斷砍落的「恐怖世界」,聖母院亦遇到非常嚴重的破壞,遂有後來十九世紀的大規模復修,包括豎立現已燒至坍塌的尖頂。
黃背心運動歸根究柢是仇富情緒作祟(運動肇因是討厭馬克龍政府取消富人稅),這跟美國的佔領華爾街運動遙相呼應,百分之九十九誓要與百分之一對着幹。貧富懸殊永遠是社會動盪的導火線,重建富歷史價值的聖母院不管如何合情合理,始終逃不過漠視窮人的罵名。
不患寡而患不均,莫說法國正為重建聖母院鬧個不可開交,連美國亦間接地突出了相關的社會矛盾。火災之後,美國白宮發表聲明表示,將為法國提供援助,幫助修復人類文明象徵的聖母院,此舉令大量美國網民不滿,原因是政府應該先照顧自己的貧困人民。鍵盤戰士包括NBA洛杉磯湖人隊的籃球明星庫茲馬(Kyle Kuzma),他在網上寫道:「我再說一遍,我們有一座城市還在缺水。」
缺水城市指的是美國西部密歇根州的弗林特(Flint),二○一四年起爆發食水危機,當地政府為了節約開支改用河流作水源,但水中含有高濃度神經毒素鉛,民眾陷入「血鉛超標」恐慌,不得不靠瓶裝水過活。庫茲馬的故鄉恰恰是弗林特,四成人口生活於貧窮線以下,他反對白宮援助聖母院,理由就是抗議美國漠視自己的缺水同胞。說到底,又是貧富懸殊惹的禍。
觀照於香港,政府開支被反對的邏輯離不開類似模式,畢竟這也是一座貧富懸殊十分嚴重的城市。
巴黎既要重建聖母院,亦須面對黃背心運動,平衡之道在乎馬克龍有沒有智慧扶貧紓困。推而廣之,慎防仇富情緒作祟並認真疏導,是世界各地的必修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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