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10日
尼采說:「跟怪獸作戰的人要小心自己不要也變成怪獸。如果你長時間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着你。」我時常警惕自己不要像官員,只在「扮工」,不是「辦公」。
食環署票控拾荒長者蘭姐棄置垃圾,我在7月及8月先後發出「英雄帖」和「給食環署長劉利群的情書」予署長劉利群,邀請共同參與拾荒體驗,可是她依然無動於中,或以冷處理待之。
我始終認為若不親身經歷,坐在冷氣房又怎知道拾荒群體的真實處境?憑空想像,又如何改善食環執法指引,以及減低前線職員與拾荒群體之間的衝突?我跟「拾平台」合作,聯同張超雄、朱凱廸及區諾軒分別在旺角、上水、葵涌及北角4區作拾荒體驗行動,以突顯拾荒不是個別社區的獨有情況,而是每區都有、近在咫尺的社會現象。
8月27日,旺角街市,我的拾荒體驗日。前一晚11點天文台發出紅雨警告,曾忖度過要取消了吧。可是想深一層,這是「體驗」,不是「參觀活動」。「體驗」就是親身經歷,體驗生活,實地領會;代入拾荒群體處境,天雨可以停止搵食、交租?拾荒是手停口停的等價交換,拾荒群體並沒有颱風、黑雨的勞工保障,連生病也得頂硬上開工。
與商戶早有默契
幸好天公造美,我晨早6時便出門口,滿心先吃一個豐富早餐為自己打氣,方發覺所有的茶餐廳均未開門。可是,旺角街巿一帶已經行人如鯽:有上落貨的運輸工人、有各類生熟食小販、有大車小車的拾荒者、有穿梭往來的外判清潔工,當然還有天光墟仍未收檔的地攤婆婆及伯伯。
在「拾平台」的介紹下,我見到指導我的何太。前一晚的紅雨令街巿拾荒及分類紙皮的狀況更為狼狽,令何太通宵都趕不及整頓所有紙皮。為了這天的體驗,我自備手套、鎅刀、毛巾、口罩、涼茶及當雨褸的垃圾袋;可是我見何太輕裝上陣,赤手空拳趕忙開工,我也不敢姿整怠慢,立即跟隨搬搬抬抬。
何太與附近店舖早有默契,商戶給她紙皮,她便代為清理垃圾;所以何太的工作並不止於拾荒,還包括清潔。早段時間我主要跟隨何太在街巿的店舖及後巷穿梭,把垃圾執拾、包裹、搬往垃圾站,來來回回已個多小時。要知道街巿的垃圾並非一般垃圾,當中包括果屑、殘渣,甚至發霉和濕濕淋淋,有痰有煙頭有曱甴有死老鼠……現在回想那觸碰到各類垃圾的質感,還會起雞皮疙瘩。
「地盤」也有江湖規矩
何太在這個街巿打滾十多年,隨着「年資」及人緣,與商戶建立關係;一些商舖開始願意為她留起紙皮,漸漸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地盤」。如此一來,每天會獲得一定數量的紙皮,為她帶來「固定」收入。當然,這種「地盤」也有江湖規矩,不可能霸回來或搶回來,這是社區上的一種互信關係。
跟何太學習了兩個多小時,便要進行「進階體驗」了。「進階」就是再沒有何太「地盤」的倚靠,把自己當成一個新入行的拾荒者去做。「拾平台」向我開出條件,午餐吃什麼就看我執到多少錢,幾時吃飯就視乎我幾時可以執夠錢買飯。
「早晨老闆,門口的紙皮可以給我嗎?」我戰戰兢兢在旺角街巿遊走,除了覺得手推車難以操控,也覺得問人取紙皮有許多關口要衝破;街頭行到街尾,街尾折返街頭,我只撿到一個放雞蛋的紙格,上面還有隻爛蛋。
心知不妙,轉變策略,我決定離開街巿,以打游擊的方式朝太子方向走。再理不得有沒有人認得我,我只是目標為本的,留意着沿途的後巷和垃圾桶。我不是盲頭烏蠅亂衝亂撞,而是一心以上海街、新填地街一帶的裝修店埋手,以為可以大有斬獲;豈料不是沒有發現紙皮寶貝,只是商舖早已心有所屬。
我不算撿到很多,但紙皮車在馬路穿梭時還是跌跌撞撞,我只好找個地方重新整理。原來要找個安全而不阻礙的空間摺疊紙皮根本不容易,我論論盡盡走到一個公園旁才可以彎腰整理。
去到白楊街街巿,繼續穿梭後巷,算是執到滿滿一車,我便在附近的回收店把紙皮賣掉。我是格價專家,知道這間回收店的價錢比旺角的低一毫子,只收0.7元一公斤,但開飯要緊,不理得那麼多……但天呀!只換得5.5元,即是我只能吃一個5.5元的午餐。梭羅說過,大多數人過的生活是一種「安靜的絕望」,大概就是如此。
以雙餸飯32元計,眼前選擇只有兩個:一、繼續執,以一小時5.5元計算,還要努力多5小時;二、用5.5元買樽水頂肚解渴再算。我一口氣喝了一支盛惠3.5元的水。
署長何時落區?
這次體驗除了感受到拾荒過程的種種困難,我更體會到一群沒有地盤的游擊拾荒者的處境。我們要倡議的,不僅是肯定拾荒者在回收工作的身份及推動「拾荒者友善政策」,我們更要關顧一個又一個執紙皮的故事,他們背後都是對扶貧、安老、房屋、醫療、勞工等政策的控訴。
You can pretend to care but you cannot pretend to be there. 署長,請問你幾時落區?
邵家臻 立法會(社會福利界)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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