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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21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諮詢民意必要之惡 禁亂發炮免壞國事

甲、

到了今天,中美貿易戰已進入第四十七日,這個多月來的交鋒,客觀地看,孔武有力強橫霸道滿口歪理的美國,的確佔了上風,中國無法課等值美國貨的關稅,並非手下留情,而是中美貿易長期「不對稱」,等於說中國進口的美國貨「不夠」其課稅;中方會否以限制美商如「蘋果」在內地的經營補此缺口,筆者認為因為「太危險」而不大可能,以若這樣做傷及美國股市,華爾街對美國政治影響力不容小覷,為息投資者怒火,白宮必會「另闢熱戰場」,而這應是現階段中國要亟力避免發生的事。

可是,美國既然「旗開得勝」,何以又會拋出「橄欖枝」,言詞懇切,邀請中方派員赴美「貿談」?答案很簡單,這絕非特朗普總統回心轉意,而是為了平息商怨,不得不做這齣戲。本月上旬,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就「經濟制裁」中國召開「聽證會」,聽取業商對與中國打貿易戰的看法。這是民主國家最無行政效率卻不得不上演的公關戲;出席此「聽證會」的八十二間大企業負責人的發言紀錄,整理成六百多頁的報告,可見他們與北京一樣,力保多邊自由貿易,滔滔雄辯、發言熱烈;由於這些企業代表都是自由貿易環球化的既得利益者,他們一面倒反對(只有六間企業支持)向中國貨徵取關稅,是「合理的預期」。徵詢業者的意見之外,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將於美東時間今天至二十七日舉行「公聽會」(Public Hearings),邀請三百七十多位「各界代表」(Witnesses)赴會發表「向中國徵收二千億進口百分之二十五關稅」的意見,其結果不問可知(最樂觀的預期是降低一點稅率)。人民幣今年來兌美元雖然貶了約百分之十,但關稅加幅更大,因此實施後相關物價必漲,對消費者不利,大部分「各界代表」反對,不難理解。不過,和業商「聽證」一樣,「公聽」亦是戲碼的一部分,是民主政制「必要之惡」,那意味當局既不會照資本家的吩咐辦事,亦不會聽群眾的話照做。「公聽」的結果成不了中方「貿談」的彈藥!

顯而易見,企業家和「各界代表」的看法與政府的決策相違背,惟當局為了「美國優先」的「國家利益」,理直氣壯,當然不會在這類反對聲音之前屈服遑論收回成命。雖然這種結果早在大家預料之中,但執政共和黨為了日後籌措「競選經費」及贏取選票,不得不以行動表示對商界及公眾的尊重。對中方發出邀請函,便是最佳的表態。

中方在這場貿易戰中雖處處被動,但北京決策層頭腦清醒,早已看穿美國的真正意圖,沉着應付,因此對與美國「貿談」作冷處理,只派副部長級的幹員率團赴美。在炮聲隆隆中談判代表降級,足證北京深刻明白美國急於「貿談」是什麼一回事!非常明顯,中方若不正面回應美方的「邀約」,日後美方出重拳便有藉口;在明知談不出積極結果的情形下,北京的做法足顯決策者胸有成竹,並未亂了章法。當然,中方雖然答應合演,卻不會落力演出。

一句話,美國主動邀請中方「貿談」,假情虛意,不必認真看待;中方的應對走對了路,因此不應對今次「貿談」以至今年稍後習近平主席與特朗普總統的「會晤」,寄予任何期望。美國對中國不懷好意,筆者早有剖析,經過這些月來的「過招」,美國之意愈決,彰彰明甚;事實顯示,白宮決策層早已為清一色「仇中派」(Hawkish on China),如貿易代表萊特希澤(R. Lighthizer)、貿委主席兼總統助理納瓦羅(P. Navarro)及國安顧問博爾頓(J. Bolton)所壟斷;力主與中國「和平共處」各牟其利的前經濟顧問科恩(G. Cohn,高盛前總裁)三月間便被辭退,而被懷疑可能無法抵受北京利誘的女婿、總統高級顧問庫什納(Jared Kushner),則於六月間被禁與聞國家機密(等於被排擠出決策圈)。特朗普打壓中國的決心,盲人可見!

在這種客觀條件下,不應對中美今次「貿談」作樂觀的揣測。

乙、

有關民族黨召集人陳浩天要求美國根據《香港關係法》(《美國—香港政策法》)褫奪中國及香港的世貿成員資格的「建議」,雖然引起諸如「非常愚蠢」及「應受譴責」這類虛無飄渺有點形而上的反應,但有關當局還是小心應對為妙(最好仿效當年鄧小平規定哪些官員議員有發言權)。由於特朗普政府對中國的「不友善」態度,看京官和特區政府在處理陳浩天外國記者會演說的言文,「喊打喊殺」,難免會引起民族黨同路人、來自民主國家的傳媒人及一般懼共港人對失去言論及其他自由的憂慮與恐懼,而免除回歸後港人的這種心態,正是美國立此法案的目的。特朗普「癲癲地」,特區官員(及行政會議成員)因此不可以為「政治正確」便輕率回應。

除了《香港關係法》,為了保障香港人應享的自由「五十年不變」,美國國會還於二○一七年特朗普上台後不數月重提被擱置數年的《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主催此事的共和黨參議員魯比奧(M. Rubio),二○一六年十一月於華盛頓和當時「香港眾志秘書長黃之鋒」會面後,「進一步堅定他推動此法案的決心」;而此法案之被提出,目的在「重申美國對香港自由民主的歷史性承諾」。看來美國保守派已準備了不少彈藥,在中國乖離其對香港的承諾時動用。

二○一七年二月二十一日,本欄(收《兩制休矣》)有這段話︰「中國全方位崛起了,但軍事上尚不足以號令天下,因此外交身段應該放軟一點,才不會有下不了台的尷尬……在對付香港人的民主訴求上,北京實在不必那麼『強硬』,香港已是籠中鳥,何以還要在鳥籠中加鐵閘、間劏房,進一步限制港人應享的自由(《基本法》賦予的)。北京應從不認同中國人身份的港人持續增加上汲收教訓,進而改變治港策略。如果有一天北京對香港的過分干預令美國重啟、通過一度被國會擱置的《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HK Human Rights and Democracy Act),除了『外來勢力』,沒有人可從中受惠的!」

還是這幾句老話,願當局好自為之,不要為示「政治正確」而唇槍舌劍、口出火爆之言,壞了香港以至大灣區甚且中國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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