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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2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錯判特朗普 中國陷困局

一、

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的確進入歷史上的「盛世」,難怪北京領導人躊躇自得、充滿自信,其平等、互惠、合作、共贏的外貿政策,亦獲得大部分國家的認同。在這種情形下,即使「逆全球化」思潮抬頭,貿易和投資保護主義升溫,中國和她的經貿夥伴仍對前景充滿信心,攜手前行,期待一個快將來臨的開放創新、持續發展的世界。

可是,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令以中國為核心的世界前景蒙上陰影。說來真是諷刺,內地對特朗普的競選政綱雖然大不以為然,然而,仍樂見他當選,因為有一種相當具說服力的看法,認為這位炒家出身、見錢開眼的業餘政客,在巨利之前,一切均可商量;換句話說,只要誘之以利,中國便不會吃虧。哪知並不是所有有錢人都想更有錢,特朗普和他的管治團隊當然不是與錢有仇,惟他們意識到道不同的中國有在世界舞台上與美國「平分秋色」的雄圖,一旦得其所哉,美國便後患無窮。面對這種可能性,他們遂暫時撥開經濟誘惑,集中火力遏制中國的冒升……

當前這場「貿易戰」,北京可說處處被動,陷入無邊困局;然而,細看特朗普的「治國方略」,在非經貿範疇上,對中國的負面影響可說更為深遠。在筆者看來,口口聲聲說習近平主席是「親密朋友」的特朗普,肯定是中國邁開大步向前走的絆腳石。

互相「加碼加辣」的「貿易戰」,已令戰意昂然的中國疲於應付,但看特朗普大舉在國防(軍事)上的投資,中國如何應因,問題更大。當然,和大部分國家一樣,中國可以按部就班,走自己的路;可是,在軍事建設若不急起直追,很快便會失去與美國「平起平坐」的資格。換句話說,在國際事務上,如果中國無法在短期內變成客觀意義上的軍事強國,便會喪失對世界事務的「話語權」。

二、

在國內進行大規模基本建設,雖然於競選時及當選後經常被提及,但種種跡象顯示,特朗普重軍事基建輕經濟基建的意圖,愈來愈明顯。在軍事上投入龐大財力,目的在主導世界大局、打壓與美國無論在政治意識和價值觀均背道而馳國家的崛起,其矛頭直指中國,彰彰明甚。

今年二月上旬,特朗普重提大搞基建舊事,非正式地透露未來十年的基建投資達一萬五千億(美元.下同),然而,此一「史上最大規模的基建投資」,據賓大華爾頓商學院(特朗普的母校)的分析,用於經濟建設的僅二千餘億,餘額都會用在軍事基建上。

府會不和,是彰顯美式民主的「戲碼」,惟此次在軍事開支上,白宮與國會罕見的一致,足以說明「軍事工業綜合體」(MIC)仍牢牢掌控國會山莊。未來十年,美國五角大樓的預算在六萬億左右(「追加」是常態),而現年度國防部及掌管核武的能源部的預算達非戰時最高紀錄的七千一百六十億。府會同意大增軍事開支,是為了應付日趨「猖獗」的俄羅斯(鯨吞克里米亞)、中國(在南海建島設基地)、伊朗、北韓及「恐怖分子」。近年美國政界的主流想法是,世局這樣混亂,戰火隨時點燃,軍事上放軟手腳,美國等同政治自殺。增加軍費因此在天文數字的赤字下仍大幅增長。

雖然軍事建設有不錯的經濟效益(能源消耗、研究工作及軍火製造均有經濟回報),加以在二○○八年的金融危機未根治的陰影下,私營部門投資比較謹慎,增加軍事開支正好補此不足;這種做法完全符合凱恩斯的財政政策──凱恩斯肯定意想不到的是,美國府會把大量資源用於軍事上,經濟學家還為此鑄造新詞「凱恩斯主義武器化」(Weaponized Keynesianism)。凱恩斯不惜先使未來錢以刺激增長的學說,早為多國政府所用,一句話,在經濟發展「滯後」時,大規模軍事投資(研發和製造武器)等於為經濟注入活力,政府固可利用這些武器發動戰爭掠奪海外資源,同時又可販賣武器給「盟友」,在在均有收益。這種所謂「軍事凱恩斯主義」在戰後已成為美國「軍事工業綜合體」最常用以杜悠悠眾口指國防工業沒有經濟效益的「武器」。

特朗普上台後,「推翻」了不少國際多邊協約,而最重要卻少人提及的,似為於一九六七年由一百二十三國簽訂(或確認)的《外太空協定》(The Outer Space Treaty)。六月十八日特朗普宣稱他已指示國防部成立目的在令美國有力主宰(dominance)太空的「太空部隊」(Space Force),便有違該協定寫明「外太空為全人類共享」即外太空屬公共財的原則。美國三軍加陸戰隊橫行地表,「太空部隊」亦有此「功力」,因為五角大樓認為在開發太空科技上,「中國落後三十年而俄羅斯缺乏足夠財力加入競爭」。「太空部隊」能否成軍,有待國防部擬出具體計劃,當然還要國會批准。不過,看目前戰意高揚的「民意」,成事機會甚高。國防部長馬蒂斯公然反對特朗普此議,皆因其經費要從現有軍事預算撥出……

「貿易戰」已令中國經濟元氣大傷,加上要應付美國的軍事威脅,南海台海固然風高浪急,現在還加上外太空爭霸快白熱化,中國必須大幅提高近年已有明顯增幅的國防預算,對當前出口因「貿易戰」而不明朗且公私企業債台高築的情況,說中國於「貿易戰」啟動後突陷困境,應是接近現實的說法。經貿之外還有軍事建設必須迎頭趕上的迫切性,無論在財力上科技上,都是不易克服的挑戰。

‧中美「貿易戰」預示的悲觀世局

.三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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