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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25日

邵家臻 專業議政

致倫常慘劇:幸福為何非必然?

上周最令人難過的新聞是屯門三屍倫常命案,幼女涉於父親節弒父母後自殺身亡,遺書透露飽受濕疹困擾多年。事件的來龍去脈仍有待調查,暫時不宜定論,惟「倫常慘劇」4個沉重大字近年屢見不鮮,到底我城在「倫常慘劇」中在幹什麼?

「倫常慘劇」一大堆

把「倫常慘劇」4字鍵入Google搜尋,便會彈出一大堆叫人不忍卒睹的新聞:2018年3月,婆婆殺孫案,一位婆婆殺死6歲大的過度活躍症外孫;2017年10月,葵盛東倫常慘劇,男子不堪照顧壓力,弒母後跳樓自盡;2017年6月,筲箕灣倫常慘案,八旬老翁照顧患病妻子心力交瘁,勒斃老伴後報警自首;2017年2月,皮膚病殺妻案,患皮膚病的男子,因照顧患腦退化症的妻子不堪壓力,以皮帶勒死妻子後跳樓自殺身亡……還有很多很多,不能盡錄,或不忍盡錄。

慘劇之後,聽得最多的就是「幸福非必然」這句話。它當然是老生常談。人浮浮,水流流,無端失卻了感思之心,不如重拾謙卑,對身邊人、對上蒼、對大自然多份情、多點愛;至少也要反躬自省,思索生活中有沒有對什麼人、物、事、情太過take for granted……

一生一滅間,就有人命白白流掉。我們耳聞目睹的,都是來得及反應的生離死別,「除了哭,我們還能作什麼?」或許重提「幸福非必然」已經是在捐錢、悼念以外,我們僅能做的反應。「幸福非必然」是種十分唯心的感悟,而「幸福為何非必然」則是種社會分析的質問。這涉及哲學,也是關於政治。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從悲劇中學習才是真正的尊重生命,是故我們要問「幸福為何非必然?」可是,偏偏政府要麼沒有答案,要麼失卻回答的能力,眼白白看着悲劇重複發生。

「重複」,成了我城的咒詛——重複的悲劇、重複的歸因、重複的反應、重複的「悲劇一宗都嫌多」、重複的「慰問」、重複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要向前看」、重複的「跨部門會議」和重複的「成立專責小組進行硏究」,跟着是重複的「不了了之」,直至另一宗倫常慘劇「重複」發生……

問責官員回應時,總是提供訓練有素的樣板答案。以張建宗司長回應「葵盛東弒母慘劇」為例,司長便說:「一、事件帶出一個訊息,居家安老和社區照顧服務明顯需要加強,而政府亦預留資源,加強社區照顧服務之餘,並增加院舍宿位及日間護理名額;二、事件不足以說明政府支援不夠,因為有關家庭從未申請居家安老服務,不過政府會汲取教訓;三、政府留意到,問題或由於照顧者得不到支援,無法減壓,因此會增加短暫託宿服務,幫助照顧者減壓。」

表面上,政府的回應非常得體,可是若細心端詳,就發現話中有話:一不承認政府服務有所不足,因為案中人沒有申請政府服務,這頂多是服務資訊流通的問題,或者索性是案中人「諱疾忌醫」、求助動機低的個人問題,總之不存在服務不足和服務質素的問題;二是政府早有打算加強長者照顧服務,因此即使事件引發全城怒吼,政府連忙推出補救措施,這都不代表政府服膺於民意,政府尊嚴仍然堅挺;三是悲劇反映政府即使有事可為,也只屬「有改進的空間」而已,遂提出一項兩項很specific的措施紓緩一下,例如設立照顧者津貼,但不會通盤檢討,遑論通盤改正。總言之,悲劇下的威權政府仍然威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小處着手,大處免問。

所謂「檢討」公關詞

倫常慘劇,是一宗無人想見到、亦無人須要負責的慘劇,箇中涉及刑事成分,政府現階段不宜説得太多……這樣的答詞,安全系數最高,最宜在考政務官時之用,但對於解決社會問題,則屬黔驢之技。官員信誓旦旦會汲取教訓,但具體工作就逃之夭夭;每次悲劇之後,當局都說檢討,但可否交代一下,究竟檢討了什麼?改善了什麼?目標是什麼?指標是什麼?誰人要問責?誰人在負責?

退一萬步説,倫常慘劇大多無法預知,但從特區政府對慘劇的回應來看,幾可肯定,政府只視此為例行公事或公關事件,耍了嘴皮就算,這不但解決不了問題,恐怕更會成為問題的一部分。

尼采說:「請相信我!最重要的事,不是最喧嘩的,而是最靜默的時刻。這個世界不會繞着發明新噪音者旋轉,而是繞着發明新價值者……默默地旋轉。」面對人間慘劇,可以的話,請饒恕我的一刻靜默。

邵家臻  立法會(社會福利界)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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