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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7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南海戰雲密布 「意外險」最難防

一、

枝節頻生的「特金會」,終定於本月十二日(下周二)上午九時在新加坡聖淘沙島的嘉佩樂(Capella)酒店舉行(但願友人的家有喜事不會受影響),最民主和最封建的兩位作風「脫俗」的國家領導人,在經過數月的幕後交易後有機會一室面對面會談,雖然現在無人能預知結果,但有商有量肯定具積極意義;一次沒有結果,只要不是不歡而散、互不瞅睬,便後會有期,那意味朝鮮半島逃過核戰一劫,應無懸念。北韓順美意「棄核」換來朝鮮半島和平,美國印鈔廠漏夜開工援助北韓發展經濟可期!有凱恩斯的教誨,強國沒有財源緊絀經濟拮据這回事。

「特金會」的結果雖不可測,然而,從這幾個月來的公開外交斡旋,清楚可見北韓並無討價還價餘地;形勢比人強,金正恩只有接受特朗普開出的「價碼」,以換取美國導其經濟自由化的安排。美國奮進學社(AEI)前天在一篇未見什麼新意的評論中,有這句說明何以月前才自詡他領導的北韓已成為可與美國比肩的核子大國的金正恩,有如漏氣皮球不得不接受美國「城下之盟」,皆因世人(當然包括金氏本人)相信特朗普是「來真的」──他既作好一言不合戰場相見的準備,同時衷心樂見無核朝鮮半島和平繁榮。無時無刻不為金氏王朝「持續發展」籌謀的金正恩,在考慮本國和「保護國」的實力後,明智地選擇「次佳之路」,只要金氏的政治權力和身家性命獲得「大哥大」的保障,便什麼都可商量、會答應。

非常明顯,如果下周二之會「圓滿」結束,北韓會有序地「棄核」轉而逐步「經濟化」,人民物質生活必有明顯改善,但要進入衣食足境界,不是一蹴可就,北韓人均國民生產值要達南韓水平,尚須各方長期努力。應該一提的是,金正恩月前曾率商(?)團訪問中國、參觀大有所成的經濟建設,中方亦表明會協助其經濟發展。不過,爬梳美媒的有關報道,筆者相信北韓的經濟發展將仿效西方資本主義方式而不會染上社會主義特色的色彩──美國軟硬兼施、千方百計迫使北韓就範後許其走其宿敵中國之路,你以為特朗普和他的貿易顧問納瓦羅是真儍?!

經此一會,北韓領袖與美國總統對等會談,鏡頭前言笑晏晏狀若取得重大成就(特朗普若得其所哉還會擁抱「小飛彈人」亦說不定),從此刻開始,北韓成為一個有國際地位的合法國家,一洗過去殘民以逞、暗殺擄人無惡不作而為國際社會唾棄的惡棍形象。這種類似「從良」的轉變,美國智庫威爾遜國際中心(wilsoncenter.org)現代汽車基金韓國研究所負責人李菊茵(Jean H. Lee)的說法最中肯,北韓「升級」為國際社會認可的合法國家,金日成和金正日父子九泉之下必會開「派對」慶祝──因為這正是金氏家族夢寐以求的「國譽」。

二、

無論如何,看「特金會」如期舉行,說朝鮮半島和平可期,相信不會離事實太遠;不過,「從歷史高度看」,當前的世局真是危危乎,防不勝防,各國都要提高防範意識。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深層因素是一八七三年至一八九六年的大衰退;第二次大戰則是二十年代大蕭條遺禍引致。如今世界則為二○○八年華爾街金融「海嘯」引發世界金融危機的陰影所籠罩,在美國聯儲局及由以美國為主、西方主導的國基會及世界銀行不顧後果(受凱恩斯「長期而言我們一命嗚呼」的影響,有一定任期的政府都只顧眼前管治方便)的「微調」下,表象繁盛如昔惟底子腐爛待斃。在這種底氣不足的環境下,中國的全方位崛興,加以牢牢掌握全權的習近平主席雄心億丈,把「聖諭」韜光養晦拋諸腦後,要領導世界潮流、打救全人類,難免得挑戰「道不同」的西方強權對世界經濟的壟斷地位,看非洲、亞洲以至拉美諸國,不少已能從國基會及世銀以外的渠道獲得條件優渥的融資進行經濟建設,經濟勉強前行的「老大帝國」,便面臨兩個選擇。其一是拱手把「話語權」讓予中國,其二當然是趁武功未廢設法把中國壓下去……看特朗普的張牙舞爪(是寫實不是小說)、英法日澳等雖在貿易上吃虧亦不得不以行動(如派軍艦到南海巡航)表示站在同一陣線、一致抗共,以保住既得利益。

新世紀以還,地區性戰爭此起彼落,美國、英國和法國可說征戰連年(Permanently at War),南斯拉夫、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亞、馬里、敍利亞以至也門,不是烽火不息炮聲不歇嗎?本來,經濟問題可以用經濟手段(分贓)解決,如今這些動不動便舉起人權大旗的發達文明國家,所以撕下臉皮轉趨「好戰」,牛大史學家普列斯蘭的剖析最到家,在《商人、軍人和哲人》一書(D. Priestland: Merchant, Soldier, Sage; A New History of Power),他指出主宰近代世界的本為商賈及哲人輪流「做莊」,但二○○一年紐約「九一一慘劇」後,「戰士」已有「奪權」之勢。十分顯然,軍人左右甚至主導一國政策,以波斯灣戰爭啟其端,負責此事的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D. Rumsfeld〕一九七五年至七七年及二○○一年至○六年兩任)下達「進攻令」的理由,竟然是「阿富汗太小,不足以顯我軍威力;我們要炸掉一些更矚目的大目標,讓敵人知道我們的厲害而不敢再和我們玩遊戲(Push around)」。

筆者近日反覆強調,當前亞洲特別是南海的局勢,極度危險,「癲狗」之外有「儒將」(Warrior Monk)之稱的美國防長馬蒂斯針對中國的言論,頗有拉姆斯菲爾德之風,不免令筆者心感不妙……不過,「最不妙」的是台灣軍人的「業餘化」,繼數天前F16於演習時墜毀機師喪命後,前天的「漢光演習」竟有軍人於點火發射靶機時「意外引發山火」。在解放軍海空軍頻頻「光臨」台灣領空領海的現在,如果台機台艦臨近監視,戰士或驚惶失措或戰意高揚或心情不佳而撳錯掣發錯炮,便會釀成大災難鑄成大錯甚且引發大戰。這種「意外險」真是防不勝防!

‧筆者放勞工假,本欄六月二十六日恢復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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