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14日
馬來西亞的反對派祈求已久的變天,終於在5月9日的大選實現了。選舉前,所有官方與非官方民調均預測反對派「希望聯盟」又會落得如前兩次(2008與2013年兩次大選)的選舉一樣,贏了選民票多數,卻輸了議席多數,功虧一簣,得不到政權。
可是希盟不但贏了選民票,也贏了國會多數,更在西馬11州中取得8個州的執政權,這是歷史的首次,讓華巫印三大種族結盟的聯盟/國陣輸得那麼徹底,狼狽到國陣四大黨主席只有巫統的主席納吉當選,其他馬華公會、民政黨和馬來亞印度人國大黨等三黨主席全都落敗,這真是一次屠龍的大選。
過渡至後種族政黨
為什麼會落得如此場面呢?
一、這次國陣的失敗是否標誌馬來西亞已走出種族政治的圈圈,很值得關注。
種族政治在1957年國家獨立建國前後,被視為所有政黨逃不出的「困境」,這不是假設問題,而是赤裸裸的政治現實。就以巫統的建黨為例,創黨元老認為要建黨,只有單一種族政黨才能生存,跨種族政黨沒前途,因此1946年當馬來精英創立巫統時,只招收馬來人為黨員,非馬來人不能入黨。
這樣做的見解是,只有馬來人認同的政黨,才會得到馬來人的信任和支持,也認為只有馬來人的政黨,才會真心維護馬來人的利益;同樣,當華人組黨時,也有同樣的見解,因此,馬華公會成立時只招收華人入黨;相應地,印度人也組織了自己的政黨,而且還借印度的國大黨為名,建立了馬來亞印度國大黨,惟恐印度人不知這個黨是「保有印度的根」。
三大種族組成三大種族政黨後,又怕彼此競選太劇烈而互相傷害,傷了三大種族的和氣,因此,想出政黨聯盟,一同協調選舉工作,一個選區應由三黨只派出一個共同的候選人,也只有三黨協調、三黨認同,也才能做到三黨共同為這候選人拉票,以促成三族都投票支持這個聯盟共同的候選人。
這個辦法實行以後,超過60多年,聯盟一直連選連勝;反之,其他政黨主張跨種族建黨的,都敵不過聯盟,甚至連最大、最資深的巫族菁英拿督亦改變初衷,企圖改造巫族為多元種族政黨。但全黨表決拒絕改造,氣得拿督憤然退黨,另行組成多元種族政黨,但毫無建樹,最後消失於政壇。
更轟動的例子是,在新加坡組黨成功取得新加坡政權的李光耀,以為自己的人民行動黨成功地在新加坡推行多元種族政黨,為何不能在馬來亞照辦;可是當他開始批評聯盟在玩種族政治時,立即受到聯盟三黨的攻擊,尤其是巫統的少壯派更對他「嫉惡如仇」,雙方罵戰竟然掀起種族衝突,導致新加坡被逐出馬來亞聯合邦。
這個慘痛的教訓,弄致後來半島的多元種族政黨毫無建樹,予人強烈的印象是,多元種族政黨沒有出路,也拿不到政權;可是今次由人民公正黨、民主行動黨、土著團結黨和國家誠信黨4黨組成的希望聯盟,其中前兩者屬多元政黨,只有土團黨和誠信黨算是種族政黨,只有馬來人才能入黨。
如此的一個組合,應是多元種族政黨,卻能創造歷史,為多元種族政黨突破困境,這個歷史意義也說明馬來西亞的政黨政治已由種族政黨步入後種族政黨的新紀元。不過,現在才起步,是否能走得穩、走得遠,還得時間考驗,何況民主行動黨現在在希盟的角色與馬華公會在國陣的角色相差無幾,該黨的實力有八九成是由華人選民撐起;一旦該黨執政,能否為華人利益實事實幹而又幹出華人認可的成績,那就不是在野黨時那樣口噏噏便可叫人興奮的事,到時叫人失望時,那便是大勢已去矣。正如馬華公會過去3屆大選的遭遇那樣,要經時間考驗才行!總之,只要一天希盟仍跳不出國陣的種族圈圈,還都不能算是由種族政黨過渡到後種族政黨的新紀元!
「三角銼」齊對付納吉
二、這次的大選結果,到底是希盟的成功建築在國陣的失敗之上,還是希盟本身能說服選民自己有足夠的本事出來取代國陣?這個問題的答案應屬後者。
希盟這個反對黨聯盟,主要由人民公正黨的安華與民主行動黨作號召,過去兩黨的合作在2008與2013年曾給國陣帶來威脅,但未能有足夠的力度推翻國陣。這種情況由老謀深算的馬哈蒂爾看透了,剛好他與國陣主席兼巫統主席的納吉有了政治矛盾,一個傳媒的傳說是,納吉當政後沒有好好關照和重用馬氏在國陣留下的人馬,包括馬哈蒂爾的兒子未能入閣做部長。這也傳是馬哈蒂爾不快的原因之一。
既然馬哈蒂爾對納吉有怨懟,剛好又看到安華與林吉祥功敗垂成,大有利用價值,於是他也不計較與安華那種難以化解的恩怨;安華當時敗走巫統另行組黨,正是在馬氏領導巫統時發生的事。馬氏估計,安華恨自己煉鐵不成鋼,如果能說服安華,只要馬氏助他多揮幾次大鐵錘,安華這塊鐵便有機會成鋼了。
果然,馬氏低聲下氣表示願與他合作推倒納吉時,安華想當總理心切,也馬上收回對老馬的舊恨,在獄中說服他的代理人太太,讓老馬入盟形成馬哈蒂爾、安華、林吉祥「三角銼」,一起對付納吉。
三人組合給選民的最大形象是,有足夠執政經驗和能力可以取代國陣。首先選民會給馬、安兩人最大的信心是,馬哈蒂爾有22年當總理經驗,任內曾有不少大建樹,例如把行政首府遷去新布城,建造雙子塔、成立國產汽車等等,國際上更是繼李光耀之後成為東盟與亞太區的代言人!至於安華又當過國陣的副首相,還差一步便要取代馬哈蒂爾上位當首相。
除了馬、安兩人外,還有慕尤丁等好幾位前巫統的資深領袖,這樣的履歷無異是呈現了「巫統第二」的版本。加上安華和林吉祥在2008年大選開始已取得檳城州和雪蘭莪州的州執政權,而且還連續兩屆執政;不失去兩州的政權,也就說明這個反對陣線有足夠的執政能力。
因此,整個希盟在馬哈蒂爾領導下,集中火力批評國陣的失誤,包括「一馬公司」涉嫌貪污、不當徵收「商品與服務稅」(GST)導致人民生活壓力大增、不當處理外來投資等等……這些批評聚焦為治國失當,也標明自己賣着92歲的老命,也要挺身出來救國。馬氏22年任相,如今年邁也拚老命出來拚搏,相信這次的勝選,老馬個人的實力應是居功甚豐!
有了上述兩個要因,希盟能當選執政也非幸致!至於能否勝任,可要時間考驗了!
鄭赤琰 中文大學前政治系主任、華人學術網絡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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