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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19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貿易摩擦愈演愈烈 拋售美債無人受惠

一、

看這幾天來的發展,美國針對中國的「貿易制裁」,絲毫沒有放鬆之象,中美貿易戰真的開火了!不過,美國雖然「任性妄為」,重炮轟擊,中方的反應似乎口硬手軟,通過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之口,宣稱中方「嚴陣以待,毅然亮劍」,打擊對手的「亮劍」,本來可以是大殺傷力武器,但迄今所見,真的只是刀劍。敵人出重炮我方亮刀劍,這場由美國總統高級貿易助理納瓦羅幕後操盤的貿易戰,中方似乎重言文輕行動。北京通過國家發改委發言人嚴鵬程發出「最強音」,聲言「中國已經按照底線思維原則,做好了不同等級的應對預案和政策儲備」,短短兩句話,用了一些港人也許初聞卻肯定感到有點莫測高深的名詞如「底線思維」及「政策儲備」。筆者一知半解,揣摩其意,應該是說中方對美方挑起的事端已做好全面反擊部署,只是迄今為止,中方的反擊如對美國「專為中國而種的高粱」課以重稅(收百分之一百七十八點八的「存款」〔deposit〕作為稍後徵反傾銷關稅的「保證金」),此舉對美國高粱產區有影響,且其中四州(肯薩斯、得克薩斯、奧克拉荷馬和南達科他)為總統特朗普的「票倉」,中方真是擊中要害,想來白宮很快會對此四州農場主作出這樣那樣的補償;另一方面,為報此「仇」,特朗普必然會再對中方開炮!

有指美國見中國全方位崛興,患了「紅眼症」,因此多方阻撓圍堵。此說不無道理,問題是中方的確有「把柄」落在老美手裏,而且這些「把柄」,據已鬧上法庭的案例,中方均因呈堂的人證物證,無法不認罪!近例為在內地與華為並肩的中興通訊(電訊設備〔手機〕製造商),被美國商務部查出其違反與美國政府達成不得向伊朗輸出「美國商品及技術」協議,去年被告上法庭,及後與控方達成「庭外和解」,除對該公司實施「出口權限禁令」,還有條件向美國政府支付八億九千萬美元罰款。而此「條件」,是中興須對數十有關員工作出解僱或「紀律處罰」,可是,中興違反了協議,可能再被罰三億美元。在商業糾紛上,美國得理不饒人,那從其對各「違法」(法例多如牛毛)銀行(滙豐是常客)罰款動輒以十億美元計可見。正因美國的「霸道」,對不同國籍的企業一視同仁,因此不能說她「劍指」中國,只是如今中美貿易戰火藥味愈來愈濃,中興事件遂被歸入此類。

中興之外,當然還有將於六月四日定讞的「華銳案」(見四月十日本欄),該公司被罰款,已是定局,但看情形,美方會對在美華資企業集體追索巨額罰款!

看美媒的報道,中國「入世」的確佔了不少美國的便宜,克林頓以降的政府,對此並非完全懵然,只是和美國大眾一樣,希望經濟崛興後中國會步美國後塵走資本主義老路(永遠被「一哥」魚肉)。哪知充滿各種自信特別是制度自信的中國,在資本主義上加上社會主義特色這幾個字,結果當然完全不是那回事。如今特朗普視克林頓小布殊和奧巴馬為「飯桶」,非無因也。眼見中國以國家之力不擇手段地蠶食美國市場,且在工業製造科技創新上有超越美國之勢,以全力推動「美國優先」為志業的特朗普,遂糾集各路反華仇中猛將,誓要藉向中國討回公道打壓中國。雖然發改委發言人認為中國「底氣」足,因此,「中美貿易摩擦對中國經濟運作的影響有限。」而且「影響可控」,中國「有信心、有條件、有能力保持經濟平穩運作」。但願未來的發展確是如此,不然,香港便很難不受池魚之殃!如果稍後美國在科技創新產品上嚴限中國收購,受愛國精神的鼓動香港扮演「偷運」角色(如在香港註冊的船公司偷運違禁物去北韓),則香港欲成為大灣區金融城的願景亦將成空。

二、

以當前中國的條件,反擊美國「貿易制裁」的最有力手段,不少論者認為是拋售所持美債(美政府發行的借據)。此說甚是,不過,稍加思索,便知這樣做難收成效,最樂觀的推想是事倍功半。中國持有的美債,二月底雖然比一月增約八十五億(美元.下同)、總數達一萬一千七百六十億七千多萬(約為其總外儲三萬一千四百億的三分之一),保住「世界第一美債王」之位(以次日本持一萬零五十九億五千),但由於在特朗普治下,美國更瘋狂地「先使未來沒有的錢」,其債券發行量,據聖路易聯儲分局報憂不報喜網站的滾動統計,至寫稿時周三晚上八時左右,已達二十四萬一百三十億零六百萬(fred.stlouisfed.org),中國所持,不過百分之五左右而已。當然,一萬多億的美債是一筆巨款,只是美債「體積」龐大,中國手上的債券,便無足輕重,影響不了大局;況且,正如「華爾街債王」(Bond King)岡拉克(J. Gundlach)所說,持有相當數量的美債,持有人有需要時可據之進行融資(leaverage)的優勢,如果把之賣掉,這點功能便沒有了。岡拉克的談話對象顯然是中國。

美國這二十多萬億債券,除了外國央行(持有量最多前五名依次為中國、日本、愛爾蘭、巴西和開曼群島〔二千五百六十餘億〕),主要是落入美國三重(聯邦、州及郡)政府的退休基金及資本市場投資者(主要通過債券基金和上市公司〔如蘋果及微軟〕間接持有)之手。在二○○八年金融危機前,聯儲局持有值一萬六千四百餘億的債券,於「量化寬鬆」(QE)救市期間,該局持有量驟增至二萬四千三百多億,即約十年間聯儲局向市場注資一萬六千四百多億(印鈔票向市場購「公仔紙」)。換句話說,以當前的機制,不論出於什麼動機,任何一個「債券大戶」在市上拋售,聯儲局均可不動聲色甚且不費吹灰之力把之「掃起」(Mop up)。

值得注意的是,聯儲局在二○一五年年底放棄零息政策,短期利率由當時零息升至現在企於一點八厘水平;期內十年期債券孳息從二點二厘緩升至去月底的二點八二厘;三年期利率升幅遠勝十年期的,十分顯然。這種可能形成「顛倒收益曲線」(inverted yield curve,此為八十年代筆者的譯法,今網上譯為「反轉殖利率曲線」)預示經濟陷入困境的現象,絕非聯儲局所願見,可是市場力量以為這對投資者有利。如果此刻北京「拋美債」,長債價格下降、孳息上揚,正中聯儲局下懷……不過,北京若拋「長債」,固會使人民幣滙價比較強勁,於國貨出口不利;而長債孳息上揚,扯起利率,會增加美國融資成本,雖然那可能只是短期現象,但金融市場大亂,誰都討不了便宜。有此種種考慮,此時此刻大手「拋美債」,對人對己均非明智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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