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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23日

盧安迪 自由的國度

特朗普貿易觀念的謬誤

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時,在比較了希拉莉和特朗普這兩位不甚理想的候選人的利弊後,我認為「兩害相權,特朗普為輕」。

如今特朗普上任超過一年,他做的大部分「好事」和「壞事」都跟我預期相符(除了近日北韓問題的發展),所以我認為整體上仍是勝於希拉莉假如當選會做的事情。然而,這不代表我不會批評特朗普的錯誤,而他的一大錯誤就是近日先後就太陽能板、洗衣機、鋼和鋁設立關稅。

貿易逆差不是壞事

雖然我在總統選舉時曾指出NAFTA、TPP等所謂「自由貿易」跨國協議其實是一種「中央管制貿易」(managed trade),把大量權力轉移到行政機關手中,助長裙帶利益輸送(cronyism)的風險,並因而對之有所保留,但其替代品卻不應該是關稅,而應該是像十九世紀英國、二十世紀香港般的採取單邊自由貿易政策。

首先,從倫理學的角度而言,所謂「保護主義」(protectionism)其實是一種「侵略主義」(aggressionism),因為它違反了私有產權的不侵略原則(non-aggression principle),威脅如果不交稅款便不准進行和平的自願交易。但即使純粹在經濟學的層面,貿易保護政策也是基於若干錯誤觀念。

特朗普經常埋怨美國在國際貿易中正在「落敗」,而他的目標是要令美國重新「勝出」。這令我想起上世紀其中一位最傑出的經濟學家森穆遜(Paul Samuelson)曾被問及,經濟學中有什麼既是正確、又不顯而易見的知識?他的答案就是比較優勢(comparative advantage)的原理,即無論每個國家的絕對生產力如何,整體來說都可從分工和貿易中獲益。

因此,如果把貿易順差稱為"favorable trade balance"、貿易逆差稱為"unfavorable trade balance",其實是具有誤導性的說法。即使硬要比較哪個較好,也應該是有貿易逆差的國家較好,因為它用較少的產品「換取」了別國的較多產品——當中不少更是因別國的資助而特別廉價。

然而,一般國家較難長期維持這種「佔便宜」的狀態,因為假設X國與Y國有貿易逆差,那麼Y國人便會持有X國的貨幣(簡稱X幣)。Y國人若非用這些X幣購買X國的財貨,便是把這些X幣換成Y國的貨幣或其他貨幣,導致X幣貶值,從而增加X國出口的競爭力。這個過程會使X國的出口和進口總量趨向相等。美國之所以跟其他國家不同,能較容易地長期維持貿易逆差,是因為美元是全球的儲備貨幣,其他國家的人有較大誘因持有美元,而非將其沽出。

亟須控制政府開支

曾先後擔任美國勞工部長、財政部長和國務卿的舒爾茲(George P. Shultz)與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Martin Feldstein,早前在《華盛頓郵報》發表了一篇只有70字的文章,指出一個既簡單又深刻的道理:美國之所以有貿易逆差,是因為其消費多於生產,因此出口必須多於進口;而消費多於生產的一大元兇則是龐大的聯邦政府開支。如果一日不控制這開支,即使美國成功減少跟中國(或任何國家)的貿易逆差,只會意味美國跟某些其他國家的貿易逆差增加。

或許特朗普設立關稅的最大貢獻是,美國民主黨、歐盟等團體現在突然出來批評關稅,彷彿變成了自由貿易的堅定支持者——雖然歐盟幾個月前才剛把對中國不銹鋼的關稅提高到28.5%!

最後,我想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探討為何雖然關稅導致產品價格上升,損害大部分國民的利益,但古往今來推行自由貿易都阻力重重。那就是因為自由貿易只是符合廣大利益(general interest),但卻不促進任何特殊利益(special interest)。

相反,關稅的受益是集中的,代價則是分散的。每個特定產業都會積極爭取政府設立關稅以保護他們,而每名消費者或許只須比原來多花幾分錢,未必會向國會大聲投訴。於是,政府逐漸變為一個得到"a majority of minorities"支持的政府。順帶一提,基於類似的原因,在香港爭取「派錢」也頗為困難,政府寧願較「針對性」地花錢。

雖然關稅損害廣大消費者的利益,並且增加另外一些行業的失業(例如鋁的關稅會導致要用鋁的產業的成本上升,影響就業),但關稅無疑也「保護」了一些行業的本土工人。在往後的文章,我將探討全球化和自由貿易對各國生產總量和貧富差距的影響;如何應對這些影響,將是各國均須面對的共同難題。

盧安迪 史丹福大學經濟學系博士生

 

(編者按:盧安迪最新著作《自由的國度2──STEM教育與美國》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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