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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15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全民養狗帶旺經濟 嗅覺銳敏聞主狂喜

五、

狗(和貓)是最多人豢養的家畜或寵物,不過,一國一地究竟有多少家犬,相關的統計似不多見;筆者僅見的是美國和英國的數據(以美國的最詳盡——寵物包括鹹淡水觀賞魚〔一共一億五千八百多萬條、養魚人家共一千五百餘萬戶〕),據「美國寵物產品協會」(APPA)兩年一度的《全國寵物主調查》(National Pet Owners Survey),二○一七年全美有八千九百七十多萬頭狗(貓更達九千四百二十餘萬隻),養狗的家庭六千零二萬戶;這一年,全美共有一億二千六百二十二萬個家庭,即平均而言,大約兩個家庭便有一個養狗。有關團體不惜動用相當的人力物力作「民調」,皆因養寵物是一門大生意,意味這類調查有「經濟價值」——生產與寵物有關商品的公司非訂購不可。

美國狗主每年在其寵物寶貝上用了多少錢?統計顯示二○一七年共達六百九十億三百六十萬(美元.下同),其中用於主食及副食的為二百三十五億(與貓食相若),醫療開支一百五十億四千二百萬,購買成藥、理髮美容以至做修身減肥運動(人類的稱普拉提〔Pilates〕、狗兒的稱「包拉提」〔Pawlates〕)的開銷達一百九十億六千九百萬,當然,還有維他命丸和玩具的支出。美國人窮透根,據去年的數據,百分之三十九美國人沒有分文存款(窮光蛋,失業便斷炊),另有百分之五十七存款少於一千元,可是,他們慈悲為懷,天天向政府爭取「免費午餐」之餘,卻不惜在寵物特別是狗(和貓)上一擲千金!

在這方面,英國人不甘後人,以女皇為榜樣(快將九十二歲已垂垂老去的她仍養狗三條),全國有八百五十多萬條家狗,每年的相關開銷近一百一十億英鎊,每隻狗的年度消費為一千二百五十二鎊,其中約三百九十四鎊用於食物,而健康及意外險每年平均保費為二百四十三鎊二十四便士,小吃及玩具近一百八十四鎊。在此有百分之十九人口無半分儲蓄(等如無隔宿糧)的國度,這樣開支不能不算離譜。

看英美狗糧支出之巨,可知狗兒胃納不錯。稍涉弦樂的人都知道,小提琴的定音可以Good Dog Always Eat(四弦從粗至幼依次以GDAE定音)記之。英語世界有這句「啟蒙級」的音樂「術語」,說明了狗兒好吃貪食的特性已深入民間。

人們普遍養狗,還衍生一個冷門行業——陪狗散步員(Dog Walker),在「先進」國家,這是一項須獲政府執照的專業,「陪狗員」除要了解狗兒的健康狀況(以決定散步的速度及時間)和受過急救(First-Aid)訓練,有的甚且要在大學如巴納學院(Barnard College)修讀「狗認知」(Dog-cognition)課程。有這種種專業知識,該業的平均薪金甚高,便很正常。以倫敦的「陪狗員」為例,去年平均年薪三萬二千三百五十六鎊,比全國平均年薪二萬二千零四十四鎊高出約四成!美國「陪狗員」年薪在二萬至五萬之間,多出最低時薪甚多,十分顯然。

以寫《論有閒階級》傳世的經濟學家(制度學派宗師)韋白龍(T. Veblen)所說的有閒階級,真是閒得發慌?!他們把寵物玩弄於股掌之餘,還怕牠們缺乏玩樂,因而為狗兒組織足球隊(牠們大概不會打籃球、乒乓球、網球及羽毛球吧)並舉行年度大賽(Puppy Super Bowl),對於今年一月底二月初舉行的已是第十四屆,兩隊對壘,互「踢」互咬網球,有球證有旁證當然還有狗主組成的啦啦隊,更妙的是球隊可用「外援」,今年有隻名為芒果的墨西哥流浪狗的腳法清脆利落,嘴功靈活而成為最矚目的國際球星……狗兒都起人名,「比賽」(筆者仍無法想像牠們如何進行比賽!?)期間狗主進場為牠們的寵物打氣,加油之聲此起彼落,煞是熱鬧……當然,狗主閒得發慌只是「外行人語」,所以有這麼多與狗有關的活動,並非主辦者太清閒,而是其目的莫不在推銷與狗有關的商品。「狗足球大賽」便是狗商品廣告的熱門場合,多家電視台全程播送,其理在此。

六、

《狗的內心世界》作者伯恩斯為Emory大學心理學教授、神經科學巨擘,他和他的研究團隊用磁力共振掃描器(MRI scanner)觀察十二隻不同種類活生生的狗隻對不同事物的腦部反應,結果發現牠們一致對氣味最敏感,以其嗅覺比人的更尖銳,這些狗隻面對來自五種程度不同的氣味,比如對狗的和人的——有來自狗主及其家人、鄰居,以及狗兒從未「聞」過的陌生人——反應,從MRI所見,狗對主人的氣味反應最強烈,次之則為同群的同類……狗隻如此敏銳的嗅覺,究竟是否天性抑或是後天如食物及生活習慣養成,伯恩斯說「有待進一步研究」。

對氣味的認知,科學家遂認為狗見離家整天或多天的主人時,那種以肢體語言表達的狂喜,目的並非期盼主人賞賜「額外」的食物,而是嗅覺感應聞慣的氣味,令牠有如人見久別重逢老友的喜悅!換句話說,狗兒見主人回家的歡欣鼓舞,並非「做秀」(Not faking)而是發自內心。更妙的是,你對狗兒的讚賞(Praise),從牠的腦部反應看,比給牠吃「熱狗」(Hot Dog,應該不加調味品吧)更雀躍。伯恩斯因此得出狗隻重視溫情(愛)甚於食物。不過,以筆者的經驗,狗若「過時未吃」,牠對你大獻殷勤,肯定是為了食物!

《狗的內心世界》對群狗所作的棉花糖實驗(The Marshmallow Test)及「貝利登驢子」試驗,由於本欄不久前(十二月二十八日及一月二十三日)才提及,筆者特別感興趣。不過,這些實驗和試驗似乎不太成功;正如作者所說,研究人員無法令狗兒了解「有耐性將獲獎賞」(不即時取食棉花糖等於有定力的小孩稍後大有所獲),實驗因此不能說成功;而「貝利登驢子」面對魚與熊掌(水和食物)徬徨無計,終致活活餓死的「寓言」,伯恩斯認為並非虛構,因為現實生活中確有不少因為遲疑莫決壞了大事的事例;他對狗的試驗則是食物或主人的讚賞「任揀」……一句話,那些從MRI顯示重視讚美之詞甚於「熱狗」的狗,不食「禁果」;不過,不同品種的狗反應不一,此試驗顯示並不完美。

和大部分生肖並非與日常生活不可分離不同,狗可說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狗事」因此與時並進、層出不窮。那意味「狗事」說不完,這裏所記,只是「迄今為止」筆者認為可以一記的點滴而已。

■讀了昨文,有蕭姓來電郵說他肯定有狗兒曾在美國被判刑入獄,因此指筆者說從未有狗坐監,不確。翻查資料,知一九二四年四月賓夕凡尼亞州州長G. Pinchot判名為Pep的拉布拉多狗以無期徒刑,終身監禁、不准保釋,罪名為咬死其太太的寵貓……不過這是Fake News,因為數年後州長夫人接受《紐約時報》訪問,道出真相──她老家的拉布拉多母狗一胎六隻小犬,她的老父照顧不來,想法把之送出,女婿州長遂決定送一隻給監獄,令監躉可與此狗耍樂……實情應是如此;何況,州長有何「法」力可判動物入獄?筆者沒有寫錯。

戊戌說狗.三之三

‧本欄二十一日恢復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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