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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14日

賴港華

傳媒對疫苗接種率的影響

今年流感在世界多個地方肆虐,香港也不能幸免。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針對流感而提出「三個行動」,分別為注射流感疫苗、勤洗手等日常習慣、感染後在醫生處方下及時服用特敏福等抗病毒的藥物。

展開對比研究

美國人每年定時注射流感疫苗,是他們的常識。每到秋冬交接之際,筆者若因其他毛病見醫生,醫生必問打了流感疫苗沒有;大學給員工提供流感疫苗,同事均紛紛抽空到大學診所接種。

流感疫苗不是100%有效,但是注射後就算感染了,也能大幅減低引致併發症甚至死亡的機會。就筆者看來,單就這點來說,注射流感疫苗是不應該有懸念的。

最近,香港分別有高登女神及天王流出或發表反流感疫苗的言論,部分網上媒體的一些所謂專家也加入質疑疫苗的成效和副作用。

歷史總愛重複,其實這些反疫苗言論的現象,早從九十年代末開始,就在美國針對麻疹疫苗會導致自閉症的這個臆測上發生。

筆者只是一位經濟學家,在醫學問題上,當然也應該「高抬貴手」,但反疫苗是一個社會現象,有社會現象,便有經濟學家的蹤影。筆者跟專長健康經濟學(health economics)的同事周欣儀教授和我們的前學生,現於上海復旦大學公共健康學院任教的錢夢岑教授,最近完成一項有關傳媒報道對麻疹接種率的影響的計量實證研究。用的雖然是美國數據和例子,也不是有關流感疫苗,但經濟學家相信相關現象都有規律和一致性,在此為讀者簡單介紹我們的發現,希望對近日類似的港情能發揮借鑑作用。

麻疹疫苗(準確來說,是包括麻疹、德國麻疹和痄腮的一種混合疫苗)會導致自閉症的假說,源自一位醫生Wakefield及其合作者的一篇在1998年發表、後來由學術期刊回收的論文。這項研究只用了12個樣本,而且沒有直接把疫苗和自閉症聯繫起來,便推廣為麻疹疫苗會導致自閉症的證據。

後來一系列運用更嚴謹、更多統計樣本的研究,均證實麻疹疫苗不會導致自閉症。而在2004年,美國國家醫學學院更發表了詳細的研究報告,說明根本沒有疫苗導致自閉症這回事。

自2004年後,醫學界已定論這個麻疹疫苗爭議不存在。可是我們的研究發現,2004年後,美國的麻疹疫苗接種率不升反跌。有趣的是,這個總體接種率的下跌,主要是受到比較有學識的家庭裏的小孩的低接種率所導致。換句話說,愈受過教育,因某些原因,對疫苗愈有偏見。

我們再翻查2004至2011年的有關報道,發現這段期間內,雖然醫學界已達成共識,但媒體上還是充斥着各種反麻疹疫苗的言論和報道,相信這是導致接種率下跌的原因。跟香港現時的情況相似,這些言論其中不乏由娛樂界名人發出的,他們大多有患上自閉症的孩子,而把問題歸咎到曾經接種麻疹疫苗上,其中港人熟悉的占基利便是其中之一。

名人小心慎言

錢教授仔細地把1998至2011年之間美國50個州的所有有關麻疹疫苗和自閉症的報紙報道和網上相關搜查,分類為正面資訊(正確地指出麻疹疫苗不會導致自閉症)和負面資訊(如名人反疫苗的言論),並加以量化。結果發現,同等量的負面資訊要比同等量的正面資訊對疫苗接種率的影響更大。因為市民,尤其是受過教育、卻不是專家、似懂非懂的,對疫苗已存偏見,所以他們只選擇性地接收和他們意見相乎合的負面資訊,並以各種理由漠視或否定正面資訊,最終導致接種率下降。

這個現象是心理學裏的確認偏差(confirmatory bias)的一個例子。簡單來說,就是我只相信我已相信的,我不相信的,就算有相反的證據,我也會找理由去否定。

筆者發現,在今次事件上,香港也有類似情況,例如有網民質疑有關醫務人員為何如此緊張地糾正天王女神的說法,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云云。他們可能不知道,注射流感疫苗可不是個人的事,我免疫就等於少了一個有機會感染你的人,那是經濟學所說的正面界外效應(positive externality)也。從社會的角度看,在這個效應下,個人選擇會導致過低的接種率,沒有反疫苗言論尚且如此,醫者又怎能不緊張呢?

回到偏見的問題上,確認偏差和我們的研究說明,偏見一旦形成,便有其頑固性。公眾和有影響力的人物,在關乎人命的問題上,必須小心慎言。我們的論文的英語題目是misinformation dies hard,歷史告訴我們,錯誤訊息一旦在人們心中形成根深柢固的觀念,便很難扭轉,相信幾位先天下之急而急的醫者也深明這個道理吧。

賴港華_理海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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