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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30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周新城雷鋒上腦 張五常雲端中箭

一、

沒想到「小休」數日,竟發生《求是》炮轟張五常教授的「大事」。據此間媒體報道,這本中共中央機關月刊轉載人民大學經濟學教授周新城題為〈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概括為一句話︰消滅私有制〉,文中抨擊張氏(和著名內地經濟學家、歷任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市場經濟研究所的吳敬璉),指他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新自由主義分子」,申斥他曾說「我一句話就可以把共產主義駁倒」。這「一句話」是「人的本性是自私的!」張教授的說法、語氣,也許有點過激、誇張、傲慢和「高度自我期許」,惟曾親炙這位博學家(Polymath)的人,對此不會驚訝。據張氏是公認的書法家、攝影家、散文學、收藏家(在這些領域均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成就),當然更是「影響了神州大地對產權及交易費用的認識」進而令中國經濟起飛的經濟學大師。正因為他的多才多藝博通古今,和他相識多年,可算對他有點認識,筆者才稱他為「博學家」。

除了共產黨人,世間人都知道、相信「人的本性是自私的」。對此張氏更有會心,在其傳世巨構《經濟解釋》,特闢專章〈從自私說起〉,對「自私」作了詳細精闢的闡釋,本章終結這段話,點中了中共的「死穴」︰「『私』字當頭,在中國的文化傳統沒有一絲可取的含意︰挾帶私逃、私相授受、自私自利,等等,皆有貶義,而大公無私則是正面的。開放改革三十多年,神州大地有了長進,『私』營企業稱作『民』營,(但)『私』字還是不便用。」

中共與「私」字劃清界線、誓不並存,把先賢看透人性赤裸裸點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古訓,拋諸腦後,奉馬(克思)恩(格斯)合撰的《共產黨宣言》為圭臬,對這本小冊子煽情宣示「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想概括為『消滅私有制』!」當然更被中共視為顛撲不破的真理。周文的題目正是由此而得。如今聲譽正隆的張教授用一句簡簡單單的話把之「駁倒」,老共又怎會不發一言!?

自私利己益世,因此必須捍衞私有產權和保障私有制,那是本報的宗旨(起碼在筆者主筆政期間是如此)。《原(國)富論》有關工匠不是為滿足顧客需求而是為了讓本身溫飽而工作的描述(這亦解釋了何以有這麼多菲印泰女性離鄉別井來港當傭工的底因),讓世人清楚理解私利與公益,在「無形之手」引導下,令社會走向繁盛和諧之境。

史密斯鼓吹在法律許可下,人應自由運用自己的勞力和資財以追求私利(屬於自己的利益),而這種自由,是不應被政府褫奪的「天賦人權」(亦是所謂「天賦的自由」〔Natural liberty〕);八十年代初讀牛津進化生物學家道金斯《自私的基因》(R. Dawkins: The Selfish Gene, 1976初版),如獲至寶,數度為文評介……道金斯「實證」自私人性天生,以基因為演化單元推縯出自私是生物傳承的原動力,等於以科學方法驗證整整二百年前阿當.史密斯的「假說」。

大部分共產黨人的行徑,莫不證實人類確有自私的基因,只是他們崇拜令他們獲得權力的馬克思(和恩格斯),便連馬、恩唯恐天下不亂而提出「消滅私有制」的口號,亦當成真理。在馬、恩時代,社會不公、福利無有,工人受剝削情況嚴重,這句慷慨激昂的口號,感染力極大以至引發一場翻天覆地的革命。如今世情逆變,「私有制」已成福利社會繁榮安定的根基,要把它「消滅」,作最樂觀推想,是自討苦吃。

張五常教授致力鼓吹的私有產權和私有制,可說是當今內地經濟蓬勃興旺的磐石,中共不是又要「用完即棄」吧!

二、

美國總統特朗普在達沃斯「論壇」演說的內容,環繞「美國優先」不等於「美國獨大」及美國的稅務(減稅)改革有利經濟發展。前者展示美國放棄多邊貿易,並做好與各國(包括《跨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協定》締約國、歐盟諸國及脫歐的英國)協商雙邊貿易協議的準備,前提是公平及互惠互利 ;後者鼓勵投資,希望令美國在科技創新領域有所突破進而「惠及全球」。事實上,減稅一方面令稅少利多的企業有加薪餘力,刺激本土投資和消費達致經濟繁盛。特朗普因此說外商不應錯過這樣子的「美國優先」,在美國投資……特朗普當然仍「暗批中國盜竊美企的知識產權及補貼國企在海外進行不公平競爭……」《華日》認為特朗普這樣做的目的在拉攏對中國同樣不滿的歐洲國家及日本等國「支持美國對中國採取行動」。

特朗普的分析既簡單且乏新意,卻足以顯示「美國優先」是出於「利己益人」的「自私」動機,美國營造了一個「有利於吾國」的營商環境,而此「有吸引力的投資環境」(北京經濟大腦劉鶴的發言亦以此形容內地的經濟環境),向世界各國開放,讓更多國家可從中得益……

所有公共事務,尤其是經濟策略,都應以「自私」(私利)為出發,乖離此一原則,便離不開一塌糊塗(沒有經濟效益)及成為腐敗貪瀆的溫床。

但願對張五常教授的指責,只是個別老左偏頗之詞,不是「第二次文革」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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