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8日
在北京,「愛國」話題的糾結未了。德高望重的外交史專家、87歲的作家資中筠,重上講台,再以「愛國」話題表達「感時憂民」。她的演詞〈談談愛國〉日前在知識界的大網站刊出,引起思考群的關注。
她的演詞,從歷史片段的述評,討論「愛國」的真正意涵,帶有影射現實和為民進諫之情,更有關懷民疾的憂患意識。
愛國先愛民 非愚忠朝廷
她的演詞,可歸納四大要點:
一、重申「愛國不是愛朝廷」,「一些以愛國為名的事,實際上是禍國殃民的」;
二、審視歷史演變、歷史事件,不要以「愛國」或民族主義之名,掩蓋制度弊端或當權者罪惡;
三、「愛國」不是老喊「偉大」,當權者要「愛民」,百姓可以「用腳投票」;
四、知識分子要考察外國,擴大視野,改造社會,整治制度弊端,並且「為民間疾苦說話」。
她多次發表演講、文章,都觸及真、假愛國,亦多次論述希特拉和納粹主義。從對歷史浩劫的述評,引發人們對極度集權體制、反自由反人性的認知。
她重上講台再說「愛國」,頗令知識界一些人「感到意外」。原因是2016年以後,官方對言論的控制更苛嚴,講真話的風險大大增加,她卻仍挺身而出講逆耳話,突顯為民請命的執着。
「愛國不是愛朝廷」,是她的老話。這次她舉晚清(1840-1911)和秦朝(前221-前206)為例,強調朝廷、政權必須為民謀福祉、促進社會進步。在晚清,保大清王朝者視守護朝廷為愛國,孫中山(1866-1925)則以滅清為愛國。
有人以秦朝兵馬俑(在今西安市)為傲,稱頌秦朝如何「偉大」。資氏則不以為然。
對於想像中的「偉大」,她有另類解說:
「秦朝是『偶語者棄市』,它非常怕你造反,兩個人在街上說悄悄話就可以把你給殺頭的。還有行人側目。什麼叫作側目?就是在路上互相看看,不敢說話的。」
她認為,「愛國」要「跳出愚忠」,要分清愛國還是禍國。
資氏未提「偶語者棄市」的出處。此語源自《史記.秦始皇本紀》:「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
秦始皇苛法虐民,以焚書坑儒之狠招「震懾」書生,又禁百姓聚集對談(偶語,議論),藉《詩經》《尚書》以古非今,違者殺頭誅族、示眾。
資氏引述史著評論秦朝的文化專制和苛法虐民,與李銳、周有光等較早前的談話相似,是提醒人們了解秦始皇的暴虐及歷史教訓。李銳說,毛時代是列寧(1870-1924)加秦始皇。
自由和法治 愛文明國家
資中筠說:「國家是幹什麼用的?是保護人民的,是保障人民用自己的力量能夠求得生存和幸福的。如果以國家的名義剝奪人民的幸福或者是害民,那這個就不能夠叫愛國。」
她又說:「用抽象的人民來代替一個一個真正的人,說我這是為了人民,但是剝奪所有的活生生一個一個人的生存權,這個也是不對的」,「愛國首先是愛民。……你要是愈來愈野蠻,用野蠻的辦法治國那就是不行的」。
她的結論是:「愛一個什麼樣的國家?愛一個民主、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文明的國家。」這同她較早前論及國家與百姓的一段話相近:「沒有真正實現『民治、民有、民享』,代表國家的政府不一定代表具體的百姓……統治者太容易以『國家』的名義侵犯百姓的權益。」
資中筠再說「愛國」,是對社會現實有感而發,她提到「剝奪所有的活生生一個一個人的生存權」,被思考群學者視為影射北京的驅趕「低端人口」。此舉違背胡溫新政時制訂的《行政強制法》(2012年元旦生效),特別是禁摸黑、禁三斷(斷水、斷電、斷氣)的規定。
北京等地的一批知識界人士,也表達對野蠻驅趕「低端人口」的焦慮,呼籲善待「低端人口」,這是讀書人對弱勢群體的人文關懷。
山林險鳥飛 用雙腳投票
資中筠說百姓「可以用腳投票」,也引起不少人共鳴。早在幾年前她就觸及「走資」和「失才」:「看看這裏不行了,就用腳投票了」;「許多人用腳投票,跑到別國」。
中央黨校教授、改革派學者蔡霞,也說過「用腳投票」。她提到,這幾年「向計劃經濟、階級鬥爭回歸」的舉措,有否定改革開放的危險傾向,「照此下去……會引發更多的資本外逃,加劇用腳投票趨勢」。
政局左轉,重回毛的政治老路衍生亞文革,重樹毛的「高大形象」,強化集權和「造神」,淡化毛文革災難。官方一方面強化思想意識、言論、網絡控制和清查,阻撓對毛文革的批判;另一方面又編造敵對勢力(仿毛編造階級敵人和階級鬥爭),擴大在知識界的反自由化。社會的緊張氣氛加劇,胡溫新政時相對較為寬鬆的環境消失。
這種「左」的政治生態,令知識界有思考力者深感困惑,有經濟能力和「移民」門徑者選擇「逃離」,是很自然的事。
儒家經典《荀子》謂:「川淵深而魚鱉歸之,山林茂而禽獸歸之,刑政平而百姓歸之。」又說:「山林險則鳥獸去之,國家失政則士民去之。」
政局如果持續左轉,毛文革翻案如果形成新勢頭,知識界的生存環境更加惡化,則擇「林」而飛的知識人必會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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