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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30日

戴耀廷 法治人

不符人性的政制是不能持續

民主研究大師Larry Diamond於2016年編了一本名為《威權走向世界》(Authoritarianism Goes Global)的書,當中觀察到一種現象,就是於近年民主浪潮倒退之後,出現一股威權冒升、且走向世界的新浪潮。

令人民滿足於富國強兵

威權政權變得更聰明、更懂得運用各種方法嚴控媒體、互聯網和公民社會,以打壓國內要求民主的聲音。

毫無疑問,當代的威權政權比想像中的更堅韌,學習得很快,以應對民主的進擊。但她們不只被動地利用各種方法防止國內民主力量增長,更用方法把產生民主訴求的源頭鏟除。她們已走向世界,發展能配合威權統治的「軟實力」(soft power),反制民主的價值。中國被選為五大威權統治之一。

民主運動的而且確已陷入低潮,但這也不是說威權統治能夠永續,因任何政體、政權都是人的產物,也因而怎也脫離不了人性本質的發展規律。套用《聖經》裏一句話:「人活着不是單靠食物。」即使不是信徒也不會質疑這句話所描述的人性本質。這句話包含人性幾方面的本質:一、人要活着;二、人活着要有食物;三、人活着,除食物以外還有其他需要。

存活下去是人的本能,要滿足食物及其他物質方面的需要,是讓人能生存的最基本要求。但在人滿足了生存的基本物質需要之後,也會有自由、尊嚴及其他非物質的需要。當人們不用只是顧着滿足物質方面的需要,而能夠追求物質以外的需要,各人的要求卻並不一定是一樣的。

人類社會過去是相對一元,即整個社群由單一的價值系統主導,但人與人之間本來存在各種差異,隨着全球化的發展,人類社會因着科技發展而拉近距離,會變得更加多元。

過去,人類社會大都強調階級,要求在下者得順從在上者,所有人都得接受掌權者為整個社會的選擇。但當人們可以有眾多選擇時,人們不會滿足於由其他人主導他的人生,而是希望由自己決定,故此他們必會要求更多的自主。因此,我們可以看到人性發展的三方面趨勢:由物質需要到非物質需要、由一元到多元、由順從發展到自主。

威權統治難以真正滿足人們非物質方面的需要,甚至是要大力壓抑這些訴求,因此她們會慢慢形成一股對民主的渴求,而民主化正是威權政權最不想見到的。這也是為何威權統治要建立一種社會論述,定義什麼是美好生活,讓民眾自願接受把需要局限於物質層面,滿足於富國強兵。

這種為威權統治背書的社會論述,更會排斥非物質的需要,並把這些需求、以及追求這些需要的國民,定性為對國家和人民美好生活的威脅。

社會多元趨勢難以逆轉

不過,人性追求物質以外的需要是不能逆轉的,即使上一代因成長於物質缺乏的時期,故只滿足於物質需要,但成長在物質較豐裕的年輕一代,當滿足了基本的物質需要後,自然會追尋其他方面的需要。若威權統治難以滿足,甚至要打壓他們這些方面的需要,威權統治推崇的主流社會論述,就會受嚴重質疑。

威權統治的目的,就是要把社會置於一種單一統治之下,但社會多元的趨勢也是難以逆轉的,威權是背道而馳的。社會多元的發展愈是發達,即使只是局限於經濟層面,人們在市場上有更多選擇,也會溢出到文化及政治的領域,與單一的威權統治之間的矛盾必會日益擴大,至難以共存。

威權統治能繼續存在,是要人民自願接受其管轄,由當權者帶領整個國家,為所有人做一些會影響他們人生走向的重要決定,並且不會質疑威權統治的正當性。但人們渴求更多的自主權的趨勢,亦是不會逆轉的,故人民與排斥人民參與管治的政權,之間的張力必會愈來愈大,政權的正當性終也要面臨挑戰。

在這些威權社會,愈來愈多人會擁抱非物質價值、多元、自主,但可能還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形成足夠的力量去動搖威權統治,且過程中會有起落,但隨着社會及人性本質的發展,威權統治是難以持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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