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23日
前財政司司長梁錦松和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前局長譚志源最近合作拍攝一段短片,為福音布道大會宣傳,預告他們皆會出席見證分享所信奉的基督教。這段短片本來只是兩位現已退下火線的前任高官的「溫馨小品」,完全沒有道貌岸然的「指點江山」,但如果仔細咀嚼,仍然不失啟發性,可以作為當今官場的借鑑。
短片中最有趣的情節有二,首先是梁錦松與譚志源的「尊卑對調」。眾所周知,譚志源曾經是梁錦松的下屬,當梁錦松十六年前空降入政府擔任財爺之時,他是其身邊的新聞秘書,然而在片中的戲劇性角色,譚志源卻榮升「老闆」,梁錦松則飾演穿着整齊制服的「司機」,畢恭畢敬開車門。
第二點趣味盎然的是,梁錦松把「老闆」接載到教會,自己亦表露信教的身份之後,他被身旁的教友問道:「係咪上次買車衰咗,所以信耶穌㗎?」梁錦松略帶靦覥地表示:「唔係呀。」
據說,這段短片的拍攝構思出自梁錦松,換言之,「買車衰咗」是他自己幽自己一默,令觀眾想起當年導致其下台的「偷步買車」事件。二○○三年,時任財政司司長的梁錦松宣布大幅增加汽車首次登記稅,卻遭傳媒揭發,他在沒有申報的情況之下,率先購入一輛凌志豪華房車,節省約十九萬元稅項,此事惹來社會嘩然,並且驚動廉政公署調查,幾個月之後向當時的特首董建華請辭獲准。
「偷步買車」儘管沒有被檢控,但此事乃「港產叻仔」梁錦松從政生涯的嚴重挫折,甚至可說是他一生的污點,為什麼「衰咗之人」有勇氣主動重提舊事自嘲一番?敢於自嘲又是否跟他的信仰有關?具體的來龍去脈,恐怕要留待十二月初由他本人在福音布道大會上詳作交代,不過他展現出來毋懼於面對事實的道德情操,始終叫人折服。須知道,自嘲需要的是自信,這跟個人的修養有莫大關係,一個懂得自嘲的人,往往能夠產生感染力與親和力,梁錦松的豁達,實在是一個良好榜樣。
自嘲怎樣體現自信?又怎樣感染人心?不妨重溫一下大家耳熟能詳的魯迅名詩《自嘲》:「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魯迅身處厄運纏身的大時代,碰壁處處,挫折連連,自嘲為不敢抬頭的「破帽遮顏過鬧市」,然而自貶身價其實源於他的無比自信,因此詩中最廣為傳頌的兩句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自嘲是樂觀、幽默、無忌和智慧的表現,放眼國際社會,不少富有領袖魅力的元首政要都不吝嗇自己幽自己一默,例如美國前總統奧巴馬,經常以挖苦自己的笑話娛人娛己,博得民眾忍俊不禁,卻絲毫無損其權威形象,可惜在香港的政壇,好此道者寥寥無幾。至於內地的中央政府,更加是鳳毛麟角。政壇人物不敢自嘲,遇事只會千方百計文過飾非,通俗一點的講法是「死雞撐飯蓋」,反而無法解窘,抑且愈描愈黑。歸根究柢,死撐不是自信,只是強裝出來的自大。
曾予人傲慢印象的梁錦松毫不避忌主動重提「偷步買車」瘀事,有人可能會說,事隔十多年了,而且當事人不在其位已久,翻出舊事無傷大雅。客觀而言確是如此,不過此等自我挖苦的行為仍然不失其示範作用,假如手執大權的官場中人少一點自大,多一點自信,面對群眾之時懂得放下身段,利用幽默語言散發感染力與親和力,施政起來是不是能夠暢順一點?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魯迅名句絕對值得特區政府再三細味。要是一眾官僚像梁錦松那樣飾演「司機」,將市民奉作「老闆」,嘗試稍為俯首,效果或許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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