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0日
一、
每當發生導致人命傷亡的槍擊案,美國官民便會展開一場應否管制槍械的辯論,而最後佔上風的,莫不是「擁槍派」!十月一日賭城拉斯維加斯那宗造成近六十人死亡及約六百人受傷的慘劇,循例引起對有關問題的激烈爭拗──由於死傷人數多,相關言詞顯得特別「悲壯」──總統特朗普對此事極度關注,甚至專程飛往出事地點「視察」──全國下半旗致哀,白宮發言人噙着淚水對傳媒述說此宗不幸事故。不過,筆者認為「擁槍派」贏得這場「辯論」的機會甚高,因為死傷人數多寡,是「技術問題」,原則性問題是「為了保障自由,全民都有權擁有槍械」。把擁有槍械與保障人身自由掛鈎,成為好槍者和深信有槍械才有免受槍械威脅,甚至傷殺自由的人「買槍自衞」的最佳口實。這種看似荒謬的理由,實在不易推翻。
近二十年前,本欄題為〈以槍制槍罪案大減〉(一九九九年八月十八日,收《內部腐爛》),談的便是這個問題。筆者認同題目揭示的定論,所據為經濟學者約翰.駱德的《槍械多 罪案少》(John Lott, More Guns, Less Crime:Understanding Crime and Gun Control Laws)。駱德曾在芝加哥、耶魯、華頓等名學府任教,現為「美國奮進學社」(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高級研究員;已故大師佛利民稱駱德為「極少數對爭議性公共政策具辨識力」(Perceptive Analyst)的經濟學家,可見駱德在象牙塔內外有一定認受性。
關心經濟學界的讀者應該知道,九八年駱德這本肯定「擁槍權」的專著出版後,反駁者眾,當中以指控他間接接受與槍械公司有關組織如「全國來福槍協會」(NRA)的「研究費」,此書所用統計弄虛作假,以至指他「資助」學術性刊物發表一面倒贊成他所鼓吹的「理論」的特輯等……。雖然種種對駱德的抨擊最終均不了了之(?)──特別於他去年那本進一步為「擁槍權」辯護的《槍戰──為反槍控增彈藥》(The War on Guns-Arming Yourself Against Gun Control Lies)出版之後,反駁之聲歸於沉寂。不過,涉嫌「醜聞」已在他的學術生涯留下不光彩的一頁!
撇開這類對學術不忠誠的「人身攻擊」,就事論事,現在重讀駱德的有關著作,筆者仍然以為他的論斷,大有道理,這也許是這本書已「三刷」的底因。換句說話,在一個人民相親相愛和睦共處的社會,平民根本沒有藏械的需要,但處身階級矛盾社會衝突是常態的社會,藏械的作用有如於家門掛上「內有惡犬」的招貼,肯定有阻嚇力,人民藏械的權利因此不會亦不宜取消!看這幾天來事態的發展,筆者相信美國會立法禁售可令半自動槍械變成全自動的「撞火槍托」(Bump Stocks),此配件令殺人武器升級至大殺傷力武器,廢之無損「人民擁槍自衞」的目的,並不違背「古已有之」即於一七九一年國會通過的「憲法第二修正案」規定政府不可干預侵犯「人民持有及攜帶武器」的權利;而擁械人家應把槍械收藏於未成年人無法自取的地方,相信亦會立下法例。種種規限,雖會令軍火商做少一點生意(尚未見「撞火槍托」的市場數據;該配件為退休空軍士官J. Cottle於二○一○年發明,零售價在一百美元水平),但此際因此慘劇導致「全民怒吼」,主張槍管之聲甚囂塵上,軍火商稍退一步、國會多立一法,便可收「豬欄效應」,令民憤稍息,何樂不為!
二、
受荷里活西部(牛仔)電影的影響,世人均以為美國人自古以來便以擁槍為樂,事實不然,學者爬梳十八世紀數以千計的「遺產清單」,發現當時有槍械的不足百分之十五,比例絕不算高,適足顯示在那半開化時期,人民基本上毋須攜械防身,以當時民風純樸治安不錯,加以普通槍械為高價備用(非常用,可有可無)之物,為奢侈性物品,擁有者寥寥可數,可以理解。美國槍械泛濫,始於內戰及其後的工業化,不過,最重要的是一八三六年第一家私營槍械製造廠開業,那便是著名的高爾特(Colt)槍械廠,該廠可說靠發戰爭財起家,在一八六二年至一八六五年南北戰爭期內,向「北軍」賣出數以萬計槍械,而工廠產量愈多規模經濟效益愈大,槍械成本遂大幅下降,在內戰結束的一八六五年,高爾特已成為自動手槍的代名詞,其時售價十七美元,約為勞工兩個月薪金──至二○一五年,同類槍械售價僅為三天平均工資,人人有買槍的財力,是全美平均約九成人口擁槍的根本原因*。
令自動手槍風行全國的功臣,當然是高爾特(Samuel Colt)本人,他是個天生的宣傳家,絕不放棄任何可以拓展業務的機會,他把他的自動手槍定名為「和事老」(Peacemaker),直至現在,人們擁有槍械的目的,還是為了安寧,為了免受槍械威脅的自由,那等於說槍械仍扮演着「和平締造者」的角色;事實上,讓人民合法擁有槍械,和國家發展核武的道理並無二致,惟有擁有犀利武器(不同時代有不同定義),產生有能力「與汝偕亡」(Mutually Assured Destruction, MAD)效應,敵人(兇徒)不敢來犯,「和平」才能達致。眾所周知,這種想法導致了世界核武大競賽,同理,高爾特的「和事老」一出,亦漸漸形成買槍防身才不會被人欺凌的潮流,不難想像,不僅高爾特廠生意滔滔,槍械款式多樣化,在市場需求急增之下,槍械廠的成立如雨後春筍,更重要的是,在廠商支持下,擁槍人成立了NRA,它慢慢演變為強力的游說團體,說服議員通過人民可以合法擁槍自衞的法案。饒是如此,美國並非人人有槍,據民調組織皮尤(Pew)的數據,目前全球「私家槍」約六億五千萬支,其中百分之四十七為美國人擁有;同一調查顯示這些槍械落在百分之二十二至二十九美國人手中(賭城兇徒帕多克藏槍數十,便是一例),那意味大部分美國人沒有槍械。
在一般人印象中,美國人一言不合便拔槍相向,不過是受荷里活電影常見話不投機便拔槍互轟的場景的潛移默化而已。實際情形絕非如此。駱德在書內舉出無數例子、繪下以十計的圖表,顯示就罪案發生多寡而言,沒有管制遠勝有管制;而對購買槍械的種種限制如「冷靜期」(waiting period),身份審查,以至回購(如九十年代中期美國某地方警局曾以每槍百元向藏械者收購)等等試圖減少民間持械的方法,駱德認為這種種做法和滅罪完全扯不上關係;人民有權擁有槍械同時只准隱蔽懷械(concealed handgun)的現行法例,是最有「成本效益」的滅罪方法。當然,武器──不論是刀、槍、導彈,甚至核彈──一旦落入非理性(遑論精神有問題或宗教狂熱分子)者之手,人間悲劇便發生,因此,管制槍械而又不致剝奪人民擁槍權利的辦法,莫如鑑定並定期檢查購槍持槍者的精神狀態!
*據美國國會統計,二○一五年世界首五個擁槍最多國家(每百居民擁槍數〔以成年人計,數字當大增〕)如下──美國八十八點八、也門五十四點八、瑞士四十五點七、芬蘭四十五點六、塞爾維亞三十七點八。中國和台灣分別為四點九及四點六;香港零點零三!
訂戶登入
下一篇: | 建制「剪布」 林鄭政府保距離 |
上一篇: | 土地房屋太敏感 免招話柄慎又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