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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7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看股市熱戰尚無期 聽其言貿戰快開場

一、

看穿美國現階段不想「武鬥」的「死穴」(見八月三十日本欄),大壯金正恩的膽子,在世人(聯合國)警告之下,北韓仍於去周日「成功試爆威力七倍於投擲廣島原子彈的氫彈」!

氫彈一爆,美國決策層紛紛恫嚇北韓,警告核試若不停止,「後果自負」,而「後果」是末日式的毀滅。由於「北韓試核」威脅朝鮮半島以至亞洲的安定,美國及其「盟友」發表義正詞嚴的譴責聲明,佔了「道德高地」,然而,中國對此事另有看法(識穿美國的「戲法」而且非常不滿),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的反應,可圈可點,她說︰「中國注意到有的方面,硬塞私貨,一邊握手一邊背後捅刀,渾水摸魚,甚至企圖火中取栗……。」她雖未指名道姓,惟「有的方面」是誰以至其做了什麼「好事」,你們懂的!在這種波譎雲詭的形勢下,北韓仍可能於九月八日(國慶日)或十月十日(黨慶)「試射射程可達美西的洲際導彈」,並說核試等舉措是送給美國的「禮物」,且「禮物」將源源送上。北韓如此「囂張」,最大受益人為美國軍火工業,特朗普為「支援盟友應付北韓的威脅」,已答應售賣「先進武器及精密技術」給日本和南韓。看來朝鮮半島非核化「夢境成空」。

擴大對日韓售武(為防範落入敵人之手,實際上不可能「最先進」和「最精密」),軍事工業生意興隆之餘,尚可強化特朗普的統治地位,以其內閣將星閃爍,幕僚長、國防部長及國安顧問,都是多次上戰場有實戰經驗的「老兵」,他們在五角大樓時與軍火商已多有往來,如今進了白宮,正好強化「軍工綜合體」對政府的影響。五十六年前,艾森豪威爾總統在離任演說中,指出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已成為民主政制最大威脅,以「軍人大權在握」難免較易對外用兵,而世界愈亂軍火商生意愈興隆。半個多世紀後,軍人更上層樓,成為總統的左右手、白宮的決策者,世界只會更亂……。現在這情況確是如此。

二、

美國總統特朗普和國防部長馬蒂斯的反應,雖然看其「表演」予人以隨時會對北韓動武的「觀感」,然而,觀其行,「短期內」採取行動的可能性不高;筆者相信投資者亦大多持此看法,不然華爾街股市不會牛皮後急挫──如果消息最靈通、思想最敏捷、可以不顧他人死活只顧自肥的投資者,未傾囊把資金調進美國(最直捷方便的自然是購進股票)以避戰爭風險,意味亞洲暫無戰事!由於兵力強弱實在懸殊,加以一旦捲入戰爭美國絕不手軟(韓戰越戰美國均大開殺戒),必會犀利武器盡出,結果造成摧毀性破壞,不可避免;有鑑於此,當爆發熱戰有跡可尋時,「熱錢」便會湧入美國「避難」。這點簡單推理,是筆者認為美股若果脫離經濟實況暴升,是亞洲任何一個火頭釀成沖天火災在即的先兆。如今情形反是,戰火應該無法點燃!

戰爭對參與國,不論贏輸,都要付出沉重代價(人命代價則基本上由軍備後進國承擔;五十年代初那場韓戰,一窮二白的北韓死了三百多萬,而武備一流的美軍陣亡人數不足三萬六千!)。美國軍方智庫蘭克二○一六年的研究報告《不敢想像的中美之戰》,指出一場持續一年的海空(不涉陸戰;現在只有沿岸戰爭而不會再有陸軍登陸深入敵後之戰)非核戰,美國國民毛產值挫百分之十,中國的跌百分之三十五(轉引自艾里遜的《極終一戰》〔頁一五五〕;原名見六月二十一日本欄),經濟因此衰退、蕭條(貨幣有市場且能隨時開動印鈔機的國家佔上風);如果互擲核彈,則有關國家都「完蛋」(utterly destroyed);當然,「完蛋」得最徹底的是朝鮮半島及其近鄰,而非隔重洋遠在「天邊」的美國。考慮這種損耗,令生靈塗炭的大殺戮,為免在歷史上留下罵名,仍有選擇餘地的理性政治領袖當然不會主戰──然而,歷史上大多數戰爭都是因意外而生或在非理性之下決定的!

以目前的情勢,筆者相信和特朗普藕斷絲連的白宮前首席戰略顧問班農與中國打貿易戰而非熱戰的主張,在現階段被特朗普用來對付中國的可能性高於一切。眾所周知,美國所以針對中國,皆因她認定中國有力左右北韓動向但未盡全力。這種大有問題的「假設性」想法,便是那位離職後仍和特朗普「通私人電話」的前國師班農打壓中國崛興的計謀!

三、

中國是北韓最重要的貿易「夥伴」(出入口均以中國為主,其他經濟關係密切的國家如印度、俄國、泰國和菲律賓等,貿易額均微不足道),如果主動對北韓「禁運」或受制於美國「不跟與北韓有生意往來的國家貿易」的「禁令」,不得不暫停與北韓交易,本已年年錄得貿赤的北韓經濟必受重創(二○一五年出口二十八億三千萬,進口三十四億七千萬,貿赤六億四千多萬美元)。北韓戰亦死不戰亦死,那將如趕狗入窮巷,其核武導彈便可能亂射,「誤中」中國,不足為奇。當這種情況出現時,在旁虎視眈眈的美國及其「盟友」,趁火打劫插上一手,中國的「災情」會很嚴重。北韓「不聽話」的最大受害者,也許是中國。

俄羅斯強人總統普京前天出席廈門金磚國峰會時,說「北韓哪怕吃草亦不會放棄核試」,是「知朝」的話。從常理度之,要金正恩不再「冒險」(冒被「核報復」之險),應從加重北韓的「機會成本」着手,那即是說,惟其經濟改善令執政者與人民都擔心有所失,才會採取「和氣生財」的策略,如今卻要強化經濟制裁,何異把之逼上絕路……。如果目前美國對北韓策略不變,北韓繼續核試,是其與外國討價還價求生的唯一選項!

美國要經濟制裁中國,雖然同時會重創美國經濟(迄去年底美商在華投資達六千四百八十二億美元),但如今美國國內頗聞支持之聲,除了這是「懲罰」中國勸、逼金正恩放棄核武不力外,尚是因為從美國的視角,中國在保障人權(其他「罪行」且不去說了)方面,遠遠不合美國定下的普世標準;奧巴馬當權時,中國的人權問題已常被討論,惟當年人們知道中國「人權罪行駭人聽聞」(horrendous)卻因「看在經濟份上」無人提出以經濟制裁逼中國「遷善」;現在的情況依故,只是加上北韓元素,主張這樣做便有共識──而事實上,以目前的形勢,對美國來說,和中國在貿易上較量,是遠勝和北韓大打出手的。

北韓不怕美國的核子恫嚇,中國更不怕和美國打貿易戰,因為目前內地經濟政策的主軸是刺激國內消費、重組(裁削)低效國企(「殭屍企業」)、強化科技基礎、推動創新、促進創業精神和紓解(調降)債務水平等,「中美利加」固然可加快這些發展,但中美不和,龐大的內需市場加上拓展「一帶一路」的工程已啟動且金磚國家間貿易必會增加,中國經濟不會因此崩盤。那即是說,困難必然有但帶來的損耗肯定比對外戰爭少……!和互擲炮彈遑論核彈的熱戰不同,貿易戰不過是連串有待國際貿易組織仲裁的糾紛,令有關國家經貿往來放緩而已;和熱戰不同的還有,貿易戰不會導致查封、凍結敵對國家政府及私人財產,那意味如果美國真的「橫行」,在美國有大量(?)財富的高官(官二代)和巨賈不會有損失;就此角度,貿易戰的確遠勝熱戰!

如果中美爆貿易戰,香港被中國利用的價值驟增,但香港是否「有用」,端視社會和諧與否而定,看來「大和解」應為特區政府不可動搖的施政路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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