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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2日

戴耀廷 法治人

怎樣才能維持法院權威?

上訴庭在「雙學三子」加刑案的裁決,受公眾很大質疑,不少人批評上訴庭的法官受政治因素影響,有些人甚至說香港已沒有司法獨立、法治已死;之後大律師公會與律師公會發表聯合聲明,指對法庭判決提出沒有根據的抨擊,甚或表達該判決是受香港以外的政治考慮影響而作出的言論,是不合理亦有損香港司法及香港社會整體的利益。

法庭權威來自法庭判決

跟着多位法律界的頂尖人物都公開表態,包括前終審法院首席法官李國能,認為指控上訴庭對示威者的裁決有政治動機是毫無根據的,並指這些指控會影響公眾對司法獨立的信心;他認為這是不負責任、亦不應作出的指控。

我不打算在此回應法庭是否受到政治干預、法庭的判決是否有政治考慮、公眾是否應對法庭的裁決提出批評、批評的尺度如何才算越界、要有怎樣的證據才能支持合理的批評;我只想說,從這些法律專業人士的角度看,維護法庭的權威對維持法治是非常重要的,這點我是同意的,但他們共通的觀點,就是跟着推論公眾因而不應質疑法庭的獨立性和公正性。這點我是不能認同的,因他們好像把法庭看成了一個花瓶一樣,只可遠觀。

所謂法庭的權威,是源自法庭本身所做的決定,而不是有沒有公眾的批評。法官做的決定,即使長篇大論地引用大量法律條文和案例支持他的結論,若結果不能讓公眾認為是公平的,那無論法律專業怎樣喝止人不要批評法庭,失去了的信任就是失去了。即使法庭成功地以藐視法庭罪阻嚇人們繼續批評法庭,人民是噤了聲,但那並不代表人民是信任法庭的。

法庭之所以能享有權威,就是當人輸了官司,也會接受結果而不會指摘法庭不公正。那是要透過長期累積的工作,讓人看到各級法官的判決都是符合人民對公平和公義的期望,人民才會信任法庭的裁決。若出現個別案件偏離這種期望,法庭的權威雖會因而扣減一點,但只要整體來看仍是符合期望的,法庭的權威大體還是可維持的。

要知道法庭的權威要建立起來是非常不容易,但要失去,卻可能快得多。法律專業希望維持法庭的權威,其實不應指摘那些批評法庭的人,而是向法庭明確指出其判決的謬誤。姑息一個法庭案件的不公平裁決,未必會帶來即時影響,但若讓這情況繼續下去,法官知道他們可以不用理會法律專業同儕的監察,不公的判決將會更多,公眾對法庭的信心將會進一步削弱。

港人對公平公義有更高期望

其實,很多法律專業人士都有一個通病,就是對法官有過強的信心,認為他們即使不受太多外在監察,也能堅定地維護法律的精神,可百折不撓地抵受來自政府或外部勢力的干擾,並能抵制任何使用權力滿足私慾的誘惑。這假定了法治價值觀可以透過法律知識的訓練、裁判的技巧,以及莊嚴的宣誓烙印於法官的心。然而,法官也是人,這種對法官差不多是無條件的信任,是否有點不理性呢?為何人們明明看到法官的判決有明顯的不公也不能批評他呢?

若法官對自己有信心,就知道法庭的權威是罵不倒的。只有當他們也心知判決出了問題,才要用嚴厲的判詞去掩飾,才會懼怕公眾的批評。其實,現在不是批評者在損害司法權威和法治,而是法庭在自毁長城。我們當然明白守護能保障公民基本權利的法治的責任,並不應只由法官和法律專業來肩負,也是每一位珍視法治的公民的責任。

其實,正正出於我們對法庭的尊重和期望,也是出於我們非常重視法治,才會在法庭作出不公平的判決時,如此着緊地批評。與其說公眾無理批評,不如想想怎樣才能重建公眾對法庭的信心。

因着政治情況的轉變,港人對公平和公義已有更高的期望,若法庭不能正面回應公民的合理期望,損害法庭的權威的,其實是法官們自己和姑息他們的法律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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