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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4日

小西 文化論政

主權象徵之戰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總書記習近平訪港慶賀香港回歸中華人民共和國20周年前夕,香港眾志、人民力量和社民連於6月26日(星期一)早上6時前往灣仔金紫荊廣場,以多塊黑布圍上金紫荊雕塑,表達回歸20年來對特區政府施政的不滿,批評北京政府未有落實「一國兩制」,而並把金紫荊雕塑重新命名為「黑紫荊」。

他們指:「『永遠盛開的紫荊花』銅雕坐落在嚴格排除異議聲音的會展廣場。恰如『一國兩制』—— 香港名義上高度自治,真正民主卻遙不可及。」以黑布圍着金紫荊花雕塑,則「象徵主權移交的真相在過去20年一直被北京政府以『回歸祖國、繁榮穩定』的修辭蒙蔽。」黑布很快由警方移走;兩天後(6月28日),香港眾志與社民連成員於傍晚時分回到金紫荊廣場,並進一步「佔領」黑紫荊。

代表遮蓋真相

熟悉香港近年民間抗爭史的人,很快便會聯想到2014年雨傘運動期間,學民思潮成員曾於10月1日在金紫荊廣場舉行升旗儀式的時候,背向國旗,舉起雙手作交叉狀,象徵政府在政改上漠視民意。以上的事例,我們都看出行動策劃者對空間政治的敏感度與自覺性,尤其是金紫荊廣場這樣的一個象徵國家主權的紀念性公共空間,就更是民間與官方意識形態爭相較勁之地。根據香港樹仁大學社會學系教授陳蒨的田野研究,雖然金紫荊廣場位於香港境內,但不少受訪的香港人卻視之為內地人的地方。

與此同時,兩個行動都試圖透過一種否定方式(以黑布包裹金紫荊雕塑,或背向國旗舉起雙手作交叉狀)來突顯國家主權的象徵,甚至進一步轉化它的外貌(黑紫荊)及其意義。無論遮蔽金紫荊雕塑,還是背向國旗舉起雙手作交叉狀,都可算是近20年來香港公民社會中日漸流行的「文化行動」(Cultural Activism)之呈現,套用行內術語,兩者都採取某種「文化騎劫」或「文化干擾」(Culture Jamming)的形式。

然而,熟悉本地文化行動史的,由上述黑紫荊行動首先聯想到的,大概會是21年前香港主權移交前夕(1996年9月16日),內地來港藝術家潘星磊在維園以鐵鎚打歪維多利亞女皇銅像鼻部、並淋上紅油的「文化行動」;21年後的黑紫荊行動與潘星磊的淋紅油行動相似,都是對準一些我們常常視而不見、但又在在彰顯統治者主權的象徵體,然後以富有否定意味的象徵姿態,一方面突顯統治者的存在,另一方面則借助塗抹或遮蔽本身的象徵意涵,指表象遮蓋了的赤裸真相。

在潘星磊的淋紅油行動中,紅油代表即將接管香港的紅色政權;在黑紫荊行動中,黑布則點出「回歸祖國、繁榮穩定」修辭蒙蔽了的主權移交20年來的黑暗真相。相隔20年的前後兩組行動所針對的政權不一,但所採取的行動形式與精神卻同出一轍,由藝術世界到公民社會,唯一不變的是理想中的民主政體仍未到來。

注定徒勞無功?

如此說來,很多時都僅具象徵意義的「文化行動」,在政治上是否注定徒勞無功?也不見得,而且有時,這種「文化行動」會不無弔詭地以某種官方的面貌出現。事實上,除了黑紫荊行動外,同期迎接習近平主席的,還有香港各界慶典委員會在維園舉辦的「創新科技展」。

不知道是否因為當年潘星磊打歪了鼻、潑上紅油的維多利亞女皇銅像太有殖民地色彩、太犯禁,女皇像前方曾一度由灰色圍板遮擋,並在圍板上方放置寫有「慶祝香港回歸祖國二十周年」字樣的紅色充氣拱門。同樣是紅色,同樣採取否定的方式,但慶委會的「文化行動」卻借着國家巨靈之力,把主權移交前的殖民政體象徵再次擠回日常「視而不見」的深處。

由此可見,「文化行動」在現實政治上或許無力,象徵無法移動政權半條汗毛,但現實世界總是充滿雜音的,而雜音總是觸犯着統治者的神經;「文化行動」在政治上沒有什麼實際用途,卻能以無用為大用,突顯現實裏的雜音,或是自己也化身成為雜音,讓看不見的成為可被看見。

作者為文化評論人

本欄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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