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27日
一、
人工智能的普及、政治生態的嬗變,令人類社會尤其是香港社會不得不「勇敢」地面對新挑戰;在這場無形鬥爭中落敗的行業或個人,便無法進入「美麗新世界」。
通稱大眾傳播的傳統媒體如報章雜誌和免費電視,是首當其衝的行業,它們的經營正面臨受眾人數急挫及廣告收益萎縮的困局。這種事實,以本港來說,充分反映在曾開風氣闖出一條後來者爭相仿效新路的「壹傳媒」身上。這幾天消息紛傳,由於最近三二年連年虧損,該集團有意推出「鼓勵員工創業」的「方案」,粗看其內容,此舉目的顯然在維持原貌、削減開支……。
按照「常理」,「壹傳媒」的獨特風格頗受市場歡迎,這是它能夠長期獲利的底因,而作為一家上市公司,管理層不會因為短期的赤字便作出結構性改動,以向股東集資(發行新股)「再戰」的可能性更大。「壹傳媒」不此之圖,說明有商業頭腦的大股東和精明能幹的管理層,對集團的前景大有保留,因此不想再注資再「枉費心力」而是「割掉損失」,另覓足以持續經營的蹊徑。
眾所周知,私營紙媒(其實是所有的媒體)的收入來自「銷紙」及廣告兩途,在報章及免費新聞網站多如牛毛的現在,收費紙媒銷量因消費(讀)者有較多選擇而流失,正常之至,這已令報社收入下降,而其連鎖反應是銷量少了廣告商要非興趣缺缺不「落」廣告,便是要求報社調低廣告價格(根據讀者人數𨤸定收費標準),收入減縮因而形成的惡性循環,結果不問可知。
這種商業缺陷,經營者只需動動腦筋,加進點可以誘發讀者興趣的內容,一切也許便有望改進;可是,如今香港的情況並不這樣單純。在英治時期,報社(比如筆者主政時的《信報》)發表一些不利某行業某巨賈的新聞或評論,相關的廣告便肯定被取消(得罪北京更不得了,「紅色和粉紅色廣告」當然馬上抽掉並永不再來),財大氣粗的財主聞過則怒,是有封建殘餘思想的資本主義社會的特色。在這種氛圍下,禁止旗下公司在於我不利的媒體「落」廣告,便是維護本身(常常祭出股東這個擋箭牌)利益的理直氣壯之舉。還好,在自由市場,東家不賣賬西家可能另有看法,因此,以過往本報為例,廣告尚不至於完全空白,那意味報社有迎難而上艱苦經營的空間。回歸後一切丕變,表面上社會(說精確點,有廣告要在媒體刊出播出的公私機構)依然百花齊放,但經濟上要靠「北水」添活力而政治上集體「北望神州」才有生機的現實,令控制廣告的不再是「各企業」或個別巨賈,而是集中在一小撮與北京有直接間接關係者手裏。不難想像,經常刊登北大人不樂見新聞和評論的媒體,廣告收益插水,是正常而非反常。
為什麼有報社不為廣告收入折腰,選擇走逆北意路線?此中牽涉眾多因素,而歸根結柢也許是政治理念和價值觀迥異的問題,因此真是「一文難盡」,一切惟有留待「歷史評說」。非常明顯,「壹傳媒」便是不願改弦易轍,無意扭曲其政治取態,因此對報社前景無所憧憬(反共事業更不可留給下代),才會作出改變二三十年來順利營運且有大成的經營方式!
二、
「壹傳媒」推出美其名「鼓勵員工創業」、實際上是把部分工作「外判」的「方案」,風評甚劣,政客、工會(包括該集團的)和「社會賢達」,人人站在同情員工(勞苦大眾?)的道德高地,不是指這種「假自僱」計劃「推員工落海」,便是說令員工「失去穩定經濟收入和勞工保險」,當然還有認為此舉「削弱員工集體議價能力」,該集團可說因此而成為「萬惡皆歸諸其身」的箭垛!事實上,「壹傳媒」的設想頗有遠見和合理,願意轉為「自僱」的員工可獲「優惠離職」,即公司會對離職員工作出法定補償,等於以合法手法遣散員工同時鼓勵他們創業,而「鼓勵」的具體方法是以「合理價」(待議)購買他們(個人或法人)的成品(如不同性質的文稿及圖片等),那即是說,前僱員搖身成為「自由工作者」(Freelancer),他們雖然失去了作為受薪者諸種包括勞保、醫療、有薪假期及退休等福利,但若成功轉型,實質收入肯定比「打工」勝一籌,那等於說其享有的福利可能比當「長工」時優勝;當然,失敗者(成品沒有市場)便只有自食其果……。從此一角度看,這樣做會提高報章的質素!
「壹傳媒」當局也許尚未覺察,實際上其所提出的「方案」,與約十年前在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興起的所謂「散工經濟」(gig economy﹝見二十日本欄﹞,筆者試譯,尚望高明指教)不謀而合。這種經濟形式,是指自由身即不必在固定地點(on-site)工作的工作者,接入一份或數份臨時工作,而每份工作都獲得不一的酬勞。如此工作形式,收入當然不若受僱於一個僱主(個人或法人)固定,但所得可能更多……。據著名的電腦軟件公司Intuit的「民調」,到二○二○年,美國的受薪者將有約四成搖身變為「獨立承包人」(Independent Contractor;電腦商戴爾﹝Dell﹞)更預期其十四多萬「長工」屆時有一半「轉型」),比方說,文字記者可以成為合約供稿者(等於承包了某個時期某種文稿,有如今之副刊作者),這種性質的工作當然可長期可短期,「經銷者」與「供應者」的關係可視市場需求而定,如果供應者的文字(或圖片)受歡迎或他(她)能經常供應獨家新聞,供求者的關係肯定穩定且酬勞不斷提升。在這種情形下,報社的質素又豈有不提高之理,「獨立承包人」的收入,當然有不及「打工」時穩定的缺陷,但稱職者收入必然更佳;除此之外,還有不必定時「坐寫字樓」(節省不少交通費和時間),因為可從任何有網絡聯繫的地方工作。不會受工作時間和工作地點的束縛,這份今人最難得的自由自在,是何以樂意轉為「散工」者這麼多的原因。
「散工」對稱職者有利,對「貨不對辦」或「無法交貨」者不利,為了求存,整個行業的工作質素肯定全面提高,那可令總體經濟受惠,彰彰明甚。另一方面,企業可因此減縮工作空間,租金(或樓價)支出下降,同時又可省卻訓練員工的額外開銷和法定的福利支出……。「散工式經濟」對參與經濟活動的各色人等以至社會都有好處。
企業僱請員工,然後負擔其生活和福利的僱傭形式,是所謂「工業時代的遺物」,隨着工作環境因人工智能的普及而起巨變,工作可以「外判」的僱員轉型為「自僱者」,成為接四方「生意」的「散工」,是不可逆轉的趨向;當然,這種轉變有人(能者)得着有人(工作能力稍差)被淘汰,是無可避免的,但整體經濟因此向前邁進,是可以肯定且不會走回頭路。
紙媒走這條路,比較易行,因為副刊之類的文章,自古以來便是「外判」工作(編輯或記者執筆的文章不是沒有,只是不成比例的少),那等於說報社已累積了不少相關經驗,最低限度,充分了解那種工作可以「外判」、那種「外判」效果不彰……。「壹傳媒」具創意的「外判」,筆者認為可行且會蔚成時流!
放大圖片 / 顯示原圖
訂戶登入
下一篇: | 林鄭團隊未上任已磨合 |
上一篇: | 激進勢力失去市場 政府勿再庸人自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