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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19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財富高度集中 核戰機率下降

一、

美國「突襲」敍利亞引致美俄關係跌至低點後,美國還會動手「教訓」北韓嗎?看美國的航母卡爾文森戰鬥群突然轉向,將於日內駛進朝鮮半島東部海域,區內局勢顯然升溫;然而,於美國耀武揚威營造隨時動武氣氛的同時,北韓似乎毫不動心,不但於「太陽節」(「國父」金日成生忌)大閱兵、展示多種足以威懾南韓的武備(一般相信都是道具),還試射導彈,而試射失敗,有說這是「神童」金正恩故弄玄虛,一來可向國人顯示他獨立自主,不會聽中美勸(警)告「罷試」,一來則讓世人尤其是美人知道其導彈技術未臻完備,無力襲擊美國本土,希望藉此令美人寬懷,特朗普順從民意進而收起「整治」北韓的念頭。這些揣測若不致遠離事實,朝鮮半島在「可見的將來」無戰事。

可是,正在訪韓的美國副總統彭斯視察美空軍基地後,戰意甚濃,指出對北韓的「戰略忍耐時代」(era of strategic patience)已成過去,意謂美國攻韓備戰已就緒,隨時會動武,加上此前一天特朗普總統於復活節活動上着金正恩「做個乖孩子」(has gotta behave),朝鮮半島戰火有一觸即發之勢。在危難當頭的情勢下,北韓仍信心滿滿,擺出一副不惜一戰的架勢,其外長韓成烈接受英國廣播公司(BBC)訪問,被問及導彈試射問題,他表示不但會繼續試射,且揚言每月甚或每天都會試射;他同時警告美國,一旦對北韓採取軍事行動,兩國爆發全面(包括動用核武)戰爭,勢不可免……!

美國本來視北韓為中國的附庸,但佛羅里達「海湖山莊特習會」之後,中國已擺脫此一窘局,扮演起非正式的調停美韓衝突的「中間人」角色,這不能不說是中國外交上打了漂亮的一仗!雖然美國國務卿蒂勒森近日不斷指出中國同意美國「在必要時對北韓採取行動」的決定,意味中國即使不出兵協助,亦不會反對美國對北韓的「突襲」;但迄今為止,中方仍堅定地表示「繼續全面執行聯合國安理會涉朝決議,同意就朝鮮半島問題保持密切溝通與協調。」和蒂勒森的說法頗有距離。中方重申「三個堅持」的立場,即「堅持半島無核化、堅持維護半島和平穩定、堅持通過對話協商解決問題。」事實上,「對話協商」、「半島無核化」及「半島和平穩定」等主張(說是目標更恰切),不僅非常王道,且符合多邊(包括南韓)利益,沒人能夠反對,但問題是,北韓老是不依美國的「指示」辦事,讓惡言說盡恫嚇的話盡出的美國下不了台,有關各方如何能達致「三個堅持」所示的願景?!

二、

眾(包括北韓)所周知,以美國的軍力,要摧毀北韓的導彈基地,不過是舉手(撳掣)之勞,但此舉勢必令朝鮮半島、日本、中國東北地區甚至「京畿」為戰火籠罩;如果俄羅斯置身事外,這場戰爭的得益者肯定是在太平洋彼岸的美國。在這種設想下,為什麼美國只是虛張聲勢而北韓竟然無懼無畏、一再「展示瘦得見骨的肌肉」?!表面上的解釋是,金正恩為初生之犢、不知天高地厚,而特朗普政府點了太多火頭(敍利亞之外,尚在阿富汗投下「炸彈之母」及出兵索馬里),在未與俄羅斯達成協議或默契之前,不想在遠東燃起戰火,以免美軍疲於奔命而在國內引起反戰浪潮。這類解讀似是而非,均很犯駁;從「文化」層次的詮釋,也許可得出較有說服力的結論。

以寫《世界是平的》而在本港有一定知名度的《紐約時報》外事專欄作家弗利曼(Thomas Friedman),九十年代中期曾數度為文,「論證」沒有兩個麥當勞漢堡包大行其道的國家會開戰(所謂「金拱門原理」〔Golden Arches Doctrine of Conflict Prevention〕)。弗利曼認為,當一地消費者能夠令麥當勞其門如市時,表示這個國家(地區)的經濟繁榮興盛,「麥當勞國家」因此是中產階級為社會中堅的同義詞。中產膨脹,社會穩定,人民生活安和利樂,他們袋有餘資,樂於在麥當勞店前排長龍,這樣的人民,肯定不願從軍上前線!兩個同樣富裕的國家,因此不會開戰。

弗利曼的推理是,自古以來的交戰國,都沒有經濟往來(掠奪戰敗國財富則是慣例),亦即不具備所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經濟關係,正由於沒有這種金錢上牽纏,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弗利曼的見解甚合世情,然而,作此說之後約二十年,時局大變,中產淪落,「金拱門原理」已報廢!

如今的情況已大大不同,在自由貿易環球化之下,世界財富已高度集中在主要是美國、俄羅斯和中國的少數政治獨夫、貪官及商業財閥之手,這種財富不均形成千夫所指的不平等(inequality)社會現象,雖然主流經濟學家力陳非糾正之無法令社會趨於和諧,但政治論者指出高度集中的「財富環球化」,是迴避戰爭特別是核戰的「利器」。換句話說,冷戰後的經濟發展,令社會財富集中在百分之一(甚且百分之零點一)的人手上,而這批人是「權財結合」的產物,他們有財有權,為了私慾己利,又怎願啟動會摧毀其財富的戰爭?戰爭的可能性於是下降!中產國家人民物質生活不錯,與外國開戰很難獲國內民眾支持;新世紀以來,財富高度集中在少數人手上,為安全計,他們的「投資組合」,除了投資項目多元化,更仿狡兔「藏富」於不同國家。在這種情形下,唯一能摧毀財富的只有核子戰爭。這批有財有勢的人只願打地區性戰爭而不主張核彈互擲,其理至明。

不過,看當前世界群龍無首的亂局,戰爭雖然不符特權階級利益,仍會因「意外」而爆發。以美國為例,特朗普引入了不少「賽月娥」(真.好打得)的武將出掌如國安、國防等決策部會,令軍事衝突突發的機率上升;由於這些悍將已掌握決策機器,因此防不勝防,這正是當前危機所在……。

走筆至此,忽見日本首相辦公室的「海洋政策總部」(Headquarters for Ocean Policy), 已把二百七十三個「無人無主」(uninhabited, unclaimed islands)島礁劃入日本版圖(日本已「擁有」六千八百五十個類似的島礁),對於天然資源匱乏的日本,如此版圖擴張,意義重大。然而,這樣做與中國對中日之間海域島礁主權的訴求是否有衝突,會否又掀起新一輪外交衝突,不妨拭目以待。值得注意的是,日本雖曾富足一方,日人的財富卻未「環球化」,其不惜一戰之心,顯然比美中俄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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