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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23日

邵家臻 專業議政

當安老政策不能安老時

每年3月第三個星期二,是國際社工日(World Social Work Day),今年則是3月21日,香港社工日節目一如往常,有長跑、有海報設計比賽,也有關於「社福如何持續發展」的研討會,算是熱鬧。然而,偏偏,我沒有參與,連合辦團體也不是。

3月21日那天,我如常在立法會出出入入,上上落落,唯一不同的是,我心情忐忑,為着前線社工人員小師妺的一個帖子,久久不能平靜:「院舍有一套政策,政府又有規矩,醫院又有另一套。咁我哋服務使用者係咩?XX既行為問題係因病引致,要趕佢走,要佢入院,醫院期滿又要走,之後或有緊急宿位可以住,但3個月後又要走。到時可以住邊度?私營安老院我哋有去問過呀,佢望下XX,就講一句我哋人手不足,照顧唔到佢,你地搵另一間啦。搵質素高嗰啲?萬幾兩萬呀。個個地方都無錯,政策嘛規矩嘛,但制訂政策時有無考慮過服務使用者係啲乜?我哋唔係一個數字呀!雖然係老係病,但都係一個人,點解可以因為所謂嘅政策,就當老人家係波咁踢?

「究竟係咪我諗得太多,定係因為我乜都唔識?見完case個同事淨係高呼左一句:嘩講咗成個半鐘,但點解我會在意到而家?因為我啱啱返工冇嘢做太得閒?定佢經歷得太多所以見怪不怪?都係想呻下啫,聽日又繼續番工,bye。」

我知道臉書上的帖子很多時是以多愁善感寫成,傷春悲秋的只有多,不會少。然而,小師妹的帖子久不久又在腦海浮現,縈繞不去。

不用社工日提醒,我都知道社工專業的基本價值,就是要維護人權及促進社會公義,滿足人的基本需要,為促進服務使用者的福祉而服務。這些基本價值亦同時鑲嵌在香港社會工作者註冊的條文之中。《社會工作者工作守則》列明「社工的首要使命為協助有需要的人士及致力處理社會問題」、「社工有責任維護人權及促進社會公義」及「社工相信任何社會都應為其公民謀取最大的福祉」。可是,當價值觀遇上社福現狀,又是一輪掙扎和一番感言。

小師妹從事長者服務,她首要工作該就是關注長者的基本權利。事實上,當長者因為身體機能衰退而未能自我照顧,文明的社會應確保長者有一個適切、安穩和友善的居住環境,為長者提供有質素的支援和照顧。

現時獨居長者有近17萬,居於院舍的長者有近10萬人,政府雖以居家安老為政策目標,但政府的社區照顧服務名額不足,服務配套欠善,體弱長者缺乏足夠支援,難以獨立地在社區生活,最後往往只能依靠院舍照顧。諷刺的是,資助院舍宿位排長龍已不是新聞,護理安老院宿位平均輪候要20個月,服務體弱長者的護養院更要輪候26個月。

宿位未到已離世

就是2015年1年間,共有5881名長者在獲得編配安老宿位前,已不幸離世。在人口老化下,該數字恐怕只有升,不會降。部分長者惟有勉強留在家中或是進入私營市場,將貨就價,接受良莠不齊而價格相對低廉的私營院舍。

要知道政府雖然根據《安老院舍條例》為院舍發牌,但發牌制度實不足以確保院舍的質素,這些院舍根本沒有足夠人手和專業人士為長者進行照顧或護理。惡性循環來了,社區的配套和支援不足,院舍未能適切照顧護理,很多體弱長者因此要經常進出醫院,但由於醫療成本高昂,當然不會容許長者長時間留院。結果,長者在缺乏長期護理政策下,面對「政出多門」,在社區、醫療機構和院舍之間被「推來推去」。

小師妹初出茅廬,心裏火熱,希望做個貨真價實的社工,今天在臉書上分享的,其實是關於一個道德的人活在不道德制度下的無語問蒼天。安老政策不能安老,助弱措施不能助弱,扶貧新𨠫不能扶貧。長者的需要和福祉從屬於資源和管理等經濟邏輯,服務使用者的權利淪為毫無意義的空洞能指(empty signifier),社會服務市場化令人本服務變成賺蝕生意。社工在這個冷漠的制度下,工作不斷被異化(alienation),最終淪為「跑數」的工具。

「為服務而存在,還是為存在而服務?」這是時代給社工的詰問。小師妹坐在同事後面,抹了幾次眼淚,不明白自己是心酸還是沮喪。最後只能以自侃作為自勉:「都係想呻吓啫,聽日又繼續返工!」在社工日,聽到這句說話,最傷最痛,只想向小師妹拍拍膊頭,說:「可以失望,但不可絕望!」

邵家臻_立法會(社會福利界)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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