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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10日

鄭宏泰、陸觀豪

金融監管有學問 無為有處有還無

近年金融申訴此起彼落,市民埋怨銀行吹毛求疵;銀行辯解監管嚴厲,只是按本子辦事;政府聲稱是按國際準則……正是各執一詞,是非難分。金融是百業之母,監管旨在保障大眾權益,若矯枉過正,則窒礙工商,影響民生,影響深遠。

監管既實也虛,猶如太極功夫柔中有剛,高手方能揮灑自如。英國殖民地者當年只向其殖民地派出極少數官員,便可將其管治得井井有條,其中一個竅門是「可以不管的,盡量少管」,而且總是柔中有剛。溫故知新,下文讓我們引用三則香港金融管理的經典例子,說明剛柔並濟的奧妙。

例子一:1891年立例監管證券買賣

十九世紀八十年代,人口飆升經濟壯大,證券市場活躍,買賣頻密,市場瞬息萬變,價格起落不定,流弊叢生。當年未有交易所,買賣洽商時間長,交收結算無時限,手續繁瑣過程轉折,拖延經月是等閒,經紀居間上下其手,幾乎無跡可尋。此外,市情波動反覆,訊息不流通,資訊不對稱,令市場易受操控;而局內人掌握企業機密,大可合謀操控市場,置公眾利益不顧。權衡利害得失,政府順應民情規管買賣,借助非官守議員私人草案立法,頒布《股票買賣合約條例》,其條文簡單直接,規定任何買賣合約、協議或憑證必須登記雙方姓名、股數及交收安排等資料,始具法律效力;任何人蓄意提交虛假資訊即屬違法,一經定罪可懲處罰款和監禁。法例之要害是買賣雙方再不能口頭落盤,四両撥千斤地杜絕經紀弄虛作假,因為一旦違約,對方可入稟法院訴訟索償。

例子二:1964年更新銀行法例

廖創興銀行1961年擠提,幾乎沒頂,政府驚覺監管落後,連忙檢討制度。英倫銀行專家湯健斯(H J Tomkins)深入分析遠因近由,點出三大癥結:一、僧多粥少,爭奪存款激烈;二、中小銀行側重房地產及證券貸放,甚至直接投資;三、家族銀行公私難分,圍內借貸有欠制衡,於是建議大刀闊斧修訂法例。不過,市場開放,銀行背景不一,規模參差,業務有別,監管鬆緊拿捏實費煞思量。若監管過嚴,外資大行裹足,華資也難立足,兩不討好;若監管過鬆,外資予取予攜,華資投機取巧,於事無補。

湯健斯巧妙地以流動資產取代傳統儲備為例,規定不低於一個月內應付賬(存款、本票等)的25%,令華資外資一視同仁,平衡各方利益。更高妙着是,流動資產亦以一個月內應收賬(同業拆放淨計、滙票等)為限,即是在同業市場放出一個月期以內貸款,再拆入一個月期以上相等存款,也可符合規定。

外資銀行分行藉拆放安排,可向總行臨時借調流動資產應付香港監管規定,再把存款悉數貸放生息,箇中奧妙是總行分行存欠在綜合賬互相抵消,間接鼓勵從外地調入資金應付借貸需求,而國內銀行的香港分行也可照辦煮碗受惠,本地華資銀行則無從取巧,一舉多得,奧妙之極。

例子三:1988年改組證券交易所理事會

證券交易所於1987年末突停市4天,環球股市波動是藉口,實情是交收結算嚴重積壓。顧此失彼,停市癱瘓指數期貨,觸發金融危機;交易所主席與洋記者爭辯,更是環球矚目。

政府不能袖手旁觀,隨即成立委員會檢討證券業,對症下藥,亡羊補牢,主席戴維森(Ian Hay Davison)是英國專家,頗負盛名。翌年初,交易所前主席、總裁、上市主管等3人涉嫌收受利益被捕,理事會亦被停職,所務由臨時管理委員會及新總裁接管;檢討委員會同年6月呈交報告,政府坐言起行,推行改革建議。同年7月交易所修改章程擴大理事會,加入5名獨立理事,並於10月改選,公推恒生銀行董事長利國偉任主席。

停市事件遠因是交易所合併,華資經紀掌權;近由是故步自封,制度落後。1973年股災後,政府推動交易所合併,原屬意老牌香港會領導,卻事與願違。合併一波三折,拖延10多年之久,客觀形勢起變化,華洋勢力此消彼長。香港回歸底定,政治乾坤轉移,原遠東及金銀兩會掌權,乃始料不及。可是理事會故步自封,積習難返,管理停滯不前,例如報價電腦化,但不設自動對盤,實際操作與手寫報價版無異,流弊未消;交收沿用雙邊舊制,中央結算無期,期貨開業後成交倍增,不勝負荷,幾乎拖跨制度。

金融買賣非實物,以合約為本,以賬目為憑,監管知易行難。「虛作實時實也虛」,其實合約有法規可依,賬目也有準則可循,只要掌握要害,以柔制剛便得心應手。

近年是非多多,皆因官僚剛愎自用,乖離正道走偏鋒,例如:信貸配給(按揭辣招)、道德檢查(審批收費)、寧枉母縱(反恐舉報)等,輕視傳統智慧的奧妙,更未能參透剛柔並施的「無為有處有還無」之妙。

鄭宏泰為香港中文大學香港亞太研究所助理所長;陸觀豪為退休銀行家、香港中文大學香港亞太研究所名譽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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