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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9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貴己為我番邦楊朱 通商四海軍威先行

一、

特朗普「登基」至今僅二十天,他的內閣人選有數名仍待議會批准才能上任,那意味他的政府未能正常運作,但他簽署的五六份「行政命令」,已令美國內政外交大亂。由於美國新政府不按常規辦事——不按大家習慣了的牌理出牌——國內受影響的既得利益(有形的及無形的)團體,紛紛上街抗議;與之有緊密利益關係國家的領導人,和特朗普通電話溝通之餘,有的還親赴白宮當面說清楚。英相文翠珊的訪問,確定了兩國「友誼長存」的關係;明天拜會特朗普的日相安倍晉三,從美國國防部長、既有儒將之名復有「癲狗」別稱的馬蒂斯三兩天前訪日的表現看,美日的防務協作,將會進一步強化,無論在釣魚台(日稱尖閣諸島)和南中國海的領土爭紛上,美國繼續「偏幫」日本,殆無疑義,那意味美國藉前沿(外線)防禦(Forward defence Perimeter)之名派駐亞洲的約十萬名軍隊將「長駐」南韓和日本,外加整師海軍陸戰隊駐紮琉球群島,當然還有第七艦隊和數目可觀的各類飛機……。有關遠東駐軍的情況,當局本月內會作檢討(Reviewing),看對中國在南海活動口出狂言(一月十二日本欄)的蒂勒森的國務卿任命已獲國會通過,配合對中國不懷好意的馬蒂斯獨掌軍權,一文一武,強化圍堵中國,美國在遠東的軍力,在財政捉襟見肘的局限下,仍會增強而不會削弱!

打破近年來世界新任領袖甫上台便與中國「打招呼」(或通電話或把中國作為首訪國)的常規,特朗普至今仍未和北京領導人有任何客套遑論實質對話,這種反常的「沉默」,令人有「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感覺,是很自然的。

這種「感覺」,其實早已反映在不少內地「軍事評論家」的言文上,不過,他們幾乎毫無例外指出中國的航母和核武雖有不足,但沿岸(近海)攻防戰術、遠程導彈以至深海兵力,均有長足發展,令敵人不敢輕易來犯。這類「長自己志氣」的說詞,對外人是否有阻嚇力,惟北京當局才清楚。筆者想說的是,中國與戰意高揚的美國或其亞洲「盟友」(「幫兇」)動武,不是智者所應為,即使雙方軍力勢均力敵,因為在國境之東或近海開戰,炮火炎炎、導彈亂飛,吃虧的肯定不是在數千里外太平洋彼岸的美國……。

特朗普政府會對北京開出什麼「價碼」,迄今為止,看特朗普和他主要幕僚和閣員的著述及言行,肯定不是北京願見,因此不會輕易接受。和戰後歷屆美國政府均打出「與人為善」的旗號不同,特朗普鼓吹美國利益掛帥的「美國優先」,等於收起這支大纛,中國因此要調整外交謀略,為保平安,必要時還須「忍辱負重」、「相忍為國」!在筆者看來,當前情勢頗為險惡,因為面對方方面面的國內壓力,當政者在海外製造一些包括開戰的「麻煩」以轉移反對者視線,是中外古今世界各國當權者慣用的手段,如今特朗普席不暇暖便面臨重大內部挑戰,在海外點燃新火頭的誘因甚大,這是不能不慎加考慮的新情況。

二、

特朗普在競選中揭示的不少「政策」,雖未立法,已引起四方八面的反對,當中以學者尤其是經濟學家聯署反對貿易保護主義最矚目。自由貿易特別是放任自由的貿易,對資本家最有利且惠及世人,已是人人稱善且是人所共知的事實,因此衍生的貿易不平衡,遂被視為「必要之惡」,不必過慮。以美國自八十年代以還長期出現外貿赤字為例,竟然被經濟學者認為對美國有利,因而二三十年來「甘之如飴」。大家熟知的諾獎得主、貨幣學派大宗師佛利民,在美國貿赤日趨嚴重的八十年代末期,說美國印鈔票購買外國貨,受益的正是美國(那與股市玩家印「公仔紙」〔股票〕購實物的道理同),因此,貿赤何所懼,簡直是貿赤愈多美國受惠愈深。

這番話聽起來大有道理,實際上亦的確如此(筆者便是「信徒」之一),可是,歲月遷移,貿赤日增,其消極副作用慢慢展露。簡單地看,貿盈國累積了大量出口多於進口所帶來的外滙,它們雖然是發行國開動印鈔機憑空印出來,但這些以極低經濟成本印製的「無錨紙幣」,貿盈國卻可用以在世界各地包括鈔票發行國購買(投資)實物,那意味貿赤國要為此付出沉重經濟代價;另一方面,有貿盈國大量貨物供應,貿赤國僱用最多工人的行業如民生用品工廠成為「夕陽工業」,失業率上升固增加福利開支,形成貿赤之外的財赤(所謂雙赤),且成社會動盪的溫床……。這些佛利民沒有考慮的「遠慮」,那些受自由貿易對全人類有利,因此不肯審視實際情況的學者和政客,便「擇善固執」,擺出「大愛」的架勢,置若罔聞,繼續鼓吹、推動這種貿易政策!可是,特朗普和他的團隊不作此想,他們看到、知道長此下去,貿赤會掏空美國(所有貿赤國)的經濟根基,因此,甘冒大不韙,要放棄多邊自由貿易,改行雙邊討價還價達成對彼此有利的貿協。一句話,長期出現赤字對貿赤國只有短期利益而長期非常不利,這班信奉德蘭自利哲學的政客,在「美國優先」思想指導下,要反自由貿易之道而行,對他們來說,這樣做有什麼不妥當呢?!

從另一層次看,自由貿易是「先進國」為打開國際市場用堅船利炮轟出來的,「列強」以武力逼鎖國的滿清(和日本)開放市場(「開埠通商」多麼動聽),便是大家「記憶猶新」的例子;如今百多年過去了,「列強」明白如果不及時反其道而行,她們的財富便成貿盈國囊中物,不久後且會取代她們在國際間的地位,於是,知道危機所在遂不惜撕破偽善自由面紗的特朗普,便不惜冒千夫所指打破二戰後在美國硬軟兼施下各國奉行不渝的自由貿易傳統。

貿盈大國中國是自由貿易最大受惠者,其力主續行自由貿易,是利國益人的應有之義。習近平主席在去年九月杭州二十國峰會上以「弄潮兒向濤頭立」(宋代詞人潘閬〈酒泉子.長憶觀潮〉句)自況,以至一月下旬在瑞士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以自由貿易領導人身份自居,站在守護世界經濟繁榮的道德高地,極力主張自由貿易……。可惜此種逆勢之舉,迄今看來,成功機會不大,以中國如今雖是全方位崛起的大國強國,在武功上卻未能懾人服人,因此仍未能主導貿易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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