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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2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三十年河東四十西 自由貿易大移位

一、

習近平主席本月十五日至十八日將官式訪問瑞士,這個政治中立的歐洲小國有什麼值得習核心專程往訪?那可從他會以國家元首身份出席十七日至二十日在達沃斯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WEF)求得答案;他同時會參觀日內瓦的聯合國歐洲總部、洛桑的國際奧委會及日內瓦的世界衞生組織(WHO)——習主席與其總幹事陳馮富珍會面言談的「言外之意」和「肢體語言」,也許老於世故的觀察家,可從中測度出馮女士的政治前途。此時此地,由有國際外交經驗和廣泛國際人脈的人出掌特區香港大政,應是不錯的主意。香港的公務員隊伍紀律嚴明、效率不錯,任何善解京意的人,都能勝任香港行政長官的。

中國出席「世界經濟論壇」(下稱「世論」)的代表,向來止於總理級官員,今次由習核心領銜,意義非同小可。雖然外交部發布的消息「簡而清」,但筆者以為這是中國在奪取世界話語權上——起碼是經濟話語權——向前邁出一大步的部署!

「世論」閉幕之日,為特朗普宣誓就任第四十五任美國總統之時,這正是中美關係趨於緊張的關鍵時刻。選民皆知,政客的競選綱領成為政策的不多,特朗普這名臭名遠播的地產商兼賭場老闆,食言當「食生菜」,其對選民的承諾,因此不必認真;不過,從他組成的內閣人選看,在經貿上特別是對華政策上,貫徹的可能性甚高,那意味在特朗普治下,「美國自掃門前雪」,貿易保護主義勢必成為美國的經貿主導思想,這和中國致力促進自由貿易的大策略背馳。

過去二三十年,自由貿易及因而形成的全球化(globalisation),令世界經濟蓬勃發展,中國更是主要受惠國(不是之一),特朗普的經貿團隊指出,自從一九九○年加入世貿組織(WTO)後,中國對美國的貿易,一共累計了五萬餘億美元的貿盈,雖然中國為此付出極大代價(包括揮之不去的霧霾),但現實是產品遍銷全世界,中國因此名副其實地「經濟崛起」。中國人口稠密的經濟結構,強化自由貿易是提供充分就業穩定經濟發展的不二渠道,中國鼓吹繼續走這條貿易道路,是利人利己之策。

事實上,在去年九月初於杭州舉行的「二十國集團峰會」上,內地官方媒體已寫下這樣的豪情壯語︰「二十國集團遇見中國,這是爬坡過坎的世界經濟走向復甦的必然選擇,也是一個影響力不斷提升的大國走向復興必經之路。」又說通過這次會議,讓與會的各國感知「中國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充滿自信的中國,選擇了貿易此一重要課題,與同樣信心滿滿的美國「對撼」!

二、

筆者過去談及經濟發展史時寫過,世界各國的經濟政策,均以本國利益為優先考慮,利己益人當然最好,利己不益人,只要力之所及,亦要橫來。眾所周知,鼓吹自由貿易的「聖經」《原富論》於一七七六年出版,大受政商學界歡迎,作者阿當.史密斯被捧為「國師」。可是,英國放棄保護政策漸行自由貿易,是遲至十九世紀初期的事,而令倫敦政府突然自由上身的,是因為英國全方位崛起,尤其是海軍和工業已穩執世界牛耳。這種轉變令英國必須通過向世界輸出成品、輸進原料,才能保障經濟增長、增加「國富」,於是,雄霸四海的英國海軍東征西伐、所向披靡,英國亦成為殖民地無處不有的「日不落國」!換句話說,當經濟發展成熟行有餘力可以大量輸出的時候,以武力為後盾的英國便以炮艦為前驅,軟硬兼施,要後進國(當年未有新興國家這個詞兒)開放市場,經濟學家此時不談應該保護初創工業待經濟進入起飛期才可對外開放市場,只是長篇大論,細說自由貿易的「互惠互利」有益世人,結果不問可知。先進國愈來愈發展,後進國滯留在落後境界……。

二戰之後,美國國力最盛,其欲壟斷世界市場之志甚切,但壟斷畢竟見不得光,於是在其主導下,金融上有「布列頓森林(Bretton Woods)會議」,議決以美元為核心貨幣的貨幣政策,「關稅暨貿易總協定」(General Agreement on Tariffs and Trade)則主導自由貿易,加上美國援歐的「馬歇爾計劃」(Marshall Plan),世界市場成為美國為首的西方大國予取予攜的囊中物……。自由貿易於是成為國際貿易主流。

比較之下,美國現在「知不足」,按照「常理」,她本該力求在創新上有突破以走出經濟困局,但經過這些年的試嘗,面對經濟力旺盛的中國,仍在「力爭上游」的美國,受蘭德宣揚自私不顧他人死活「哲學」的影響,特朗普政府將走回經濟洪荒時期——發展初階以種種保護本土工商業的老路。雖然絕大多數主流經濟學家都力斥其非,認為走保護主義是死路一條,但以強橫的保護手段救活美國後,再談「互補短長」的自由貿易,是特朗普政府的必行之路。

這次習主席破例親自出席「世論」,筆者以為是中國有意趁此機會,向世人展示中國繼續推動自由貿易走環球化的決心,這種決心,還體現在去年底(十二月三十一日)把中國中央電視台(CCTV)改名中國環球電視網(CGTN)上!在美國將行貿易保護路線令世界經濟陰霾蔽日的情形下,中國信守杭州峰會的「誓言」,成為帶領世界經濟通過自由貿易走向繁榮的領導大國!「世論」將成為中國協助世界續走自由貿易光明大道的「誓師」大會,而領路人是全權在握的習主席!

三、

習主席在「世論」上必然大受歡迎,與會者起立鼓掌歷久不息的場景,將成世界尤其內地傳媒隆而重之密集報道的大新聞。

自由貿易益全球、保護主義令各國受害,經過過去二三十年的「考驗」,這點簡單的道理已是人人自明,毋庸經濟學家多費唇舌。可是,中國的經濟崛興,令不少西方大國特別是經濟頹態畢呈的美國自慚形穢,統治階層推卸責任的最佳藉口,是實行自由貿易令中國佔盡美國的便宜。特朗普有此認知,被他延攬入閣的經貿官員更是人同此心。如今中國出動最高領導人在「世論」宣揚自由貿易,以中美為「帶頭羊」的一場世界貿易戰幔已徐徐展開。《金融時報》的王牌評論家胡爾夫(M. Wolf)六日的文章以〈走進世界失序的漫漫苦路〉(The long and painful Journey to world disorder)為題,看題知文意,一觸即發的中美貿易戰不會很快分勝負,而受苦的必然是各國的受薪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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