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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18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當權通殺是常態 特朗普後不西裝

■英國《經濟學人》母公司「經濟學人集團」六月出版新雜誌《一八四三》,雙月刊;編者鄧肯女士(E. Duncan)在發刊詞中說,《經濟學人》集中報道評論「森林」,《一八四三》則以深入觀察分析「樹木」為主。言簡意賅,讀者應知這本雙月刊的編輯旨趣。

刊名《一八四三》,編者並無說明,一般讀者也許摸不着邊;熟知《經人》史的人一看了然,以《經濟學人》創刊於一八四三年(九月二日),新雜誌以「祖刊」創刊年份為名,向先賢敬禮之意,彰彰明甚。

《一八四三》已出兩期(六七月及八九月),內容「包羅萬有」,當然所寫比較詳盡深刻,甚合筆者尋根問柢的閒讀興味。第一期的〈權力真的會令人腐敗?〉(Does Power Really Corrupt?),端是佳構,不能不提。作者引經據典、穿插着無數有普通常識的人均曾聽聞的事例,「實證」了艾頓勳爵(Lord John Dalberg-Acton, 1834-1902)一八八七年四月五日寫給友人(聖公會大主教)信函中的「名句」︰「權力使人腐敗,絕對權力導致絕對腐敗」(Power tends to corrupt and absolute power corrupts absolutely);這是經常被援用的話,但接着的「大人物幾乎毫無例外是壞蛋」(great men are almost always bad men),筆者以為知之者亦眾,只是執筆者不想得罪當道而「不說也罷」,因此傳媒上少見甚至未見,未讀原文者因此可能不知艾頓如此憤世嫉俗。《一八四三》的文章沒有引用上述這段話(不然英國讀者會嫌其膚淺「亂拋陳腔濫調」),筆者不厭其「長」,皆因以為甚合當前世情──尤其是國情!

作者「實證」後,得出肯定性結論,即當今之世,社會雖然遠較艾頓勳爵時代民主、自由、開放和透明,但他這段話真是顛撲不破放諸東西皆準。西諺云,贏者通吃(Winner takes all),古今中外在政治鬥(競)爭中脫穎而出(不論民選或非民選)的贏家,很難不「通吃」(因為他們「吃」的是OPM!)。這正是問題所在,是心繫人民福祉的當權者要引為警惕之處。

■第二期的《一八四三》,內容亦「琳琅滿目」,筆者偏愛短短一頁的〈西裝的最後王牌?〉(Last Trump for the suit?);非常明顯,Trump為雙關詞,既指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亦泛指凌駕對手、擊倒敵人的手段;作者用此字,是神來之筆,妙到毫顛。

特朗普是個「風頭躉」,他生平的大事小事婚事性事,早已散見英美傳媒(整整四分之一世紀前,筆者便在《信月》撰萬餘字長文記他的家事兼及「風流」〔當然有人會說「下流」〕)史;去年他決定從政後,「特朗普現象」更天天見報。不過,有一事傳媒不曾着一字,此為特朗普的衣着品味。這篇短文,寫的正是此一從未有人提及的「瑣」事,可見該刊編者確有見人所未見的功力。

大家天天在電視見這位口若懸河「隨便噏」(口沒遮攔、信口雌黃)的財主政客,無論在什麼場合、吹什麼水,都是「西裝」一度。這裏的「西裝」,是指傳統「上班工作服」(Business Suit)——那是穿上衣、結領帶、着皮鞋,即所謂「西裝革履」;如今網絡世代已不時興這種裝扮,即使必須着「西裝」,亦只是便衣便褲(Casual)且不加領帶,而「革履」已改為款式不拘花樣百出原料多元不限皮革的便鞋(行路鞋)。從衣着看,特朗普很保守,與他的「理想」南轅北轍,如果他的日常衣着為他的選民仿效,那些有閒階級熟知的大名牌如Brioni便不必解僱「以千計員工」;而Canali(奧巴馬和普京都着這個牌子的「西裝」)和Zegna,更不必把它們的首席設計師辭退……。非常明顯,特朗普天天穿着的服飾已漸不受大眾歡迎,但不喜歡他衣着的人是否喜歡他這個人而投他一票,這正是「問題」的核心。

順便一提,如今帶領男裝潮流的,肯定不是有炫耀性傾向的「名人」而是有江湖地位的「大行」;今年六月,華爾街最具規模的投資銀行JP摩根(JP Morgan Chase)給全球二十三萬七千多名員工發電郵,「訓示」他(她)們除非見客,不然可「輕裝」回辦公室,所謂「輕裝」,當然不是T恤短褲拖鞋加背包,而是指穿着隨便隨意得體的便服──男的不必「西裝革履」、女的不必穿裙子着高跟鞋挽手袋。JP摩根財多勢眾,華爾街中人遂爭相仿效,這正是特朗普式「西裝」開始式微的深層原因。

■民望有起有伏,雖然和筆者「賭三元」的讀者不過百餘,即使輸了筆者亦賠得起,但現在因為其民望因連環「說錯話」插水(十七日的數據,特朗普的民望比克林頓夫人低六個百分點)而認輸,為時尚早。筆者仍以為特朗普勝算甚高。老實說,克林頓夫人假得令人發抖,特朗普則真得令人以為他是假的,現在把他批得「屍骨不全」的精英多的是,更有共和黨要角要「大義滅親」,公開說將「含淚投希拉莉一票」,但筆者相信大多數人最終還會投他一票,因為「大多數人」生活在「政治正確」的虛偽世界太久,是時候換一換環境透透氣了!

特朗普四十歲時出了一本書︰《特朗普─買賣的藝術》(Trump: The Art of the Deal;合作者東尼.史華茲〔Tony Schwartz〕是打正旗號〔開公司〕為財主、體壇明星及演藝界人士捉刀寫成功史的職業稿匠),在第一章,他開宗明義說他「寫」這本書目的不在賺版稅(其大言炎炎勝似今天︰「我已有用不完的錢」)而在把他做買賣賺大錢的手法傳授給讀者;他成功的秘訣是「不可太貪婪」……。上亞馬遜,這本書去年再版,料與配合他的「政治宣傳攻勢」有關。多年前瀏覽過這本書,值得一寫的內容大概都寫進前文之中,現在不必再囉唆;事實上,此書出版後不久,特朗普便因大西洋城數家賭場(他同時「擁有」數賭場)周轉不靈而面臨財務危機,幾乎破產,尚幸,他財技高超、臨危不亂、工作勤奮(他的第二任妻子便因他醉心工作沒時間相陪而求去),加上老父助他一臂之力,終能化險為夷,再造財富!

特朗普是大多數中環人的偶像。一九八七年四十一歲的時候,他已獨資擁有媲美世界知名「洛克菲勒大廈」的「特朗普大廈」(Trump Tower),傲視紐約;他過的物質生活更令人羨慕不置,當年他已有一架直升機(Super Puma Jet helicopter)、一架波音727、一艘豪華遊艇「特朗普公主號」(船身二百八十一呎,一九九一年特朗普陷財政困難時賣給沙地貴冑大財主Al-waleed bin Talal),他的一隊私家車由Bronx一家車廠為他「度身訂造」——當然以他的姓氏為車名。四十歲便過如此窮侈極奢的炫耀性生活,除了皇帝老子,可說前無古人吧。

‧閒讀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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