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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4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經濟低迷政府發熱 里約奧運有驚有險

一、

第三十一屆夏季奧運會將於明天(八月五日)開幕,二十一日結束;巴西和香港有十小時時差,這大約半個月內,為先睹鍾意的比賽項目,不少港人又會神魂顛倒;社會學家認為這將令生產力下降,理論上確有此可能,由於不易作「科學計算」,實際如何,無人聞問。在今屆又稱里約(熱內盧)奧運揭幕前八九天,社會學家、著名體育運動評論員戈不列特及時推出長凡五百餘頁的《奧林匹克大歷史》(D. Goldblatt:The Games-A Global History of the Olympics),據《經濟學人》的簡評,它從始於公元前七百七十六年的奧林匹克競技大會,到一八九二年法國教育家兼史學家古柏坦男爵(Baron Pierre de Coubertin, 1863-1937)主催恢復此中斷多年的競賽並改名奧林匹克的「歷史過程」,說之甚詳且有很高可讀性;當然,對此後稱為現代奧運的三十屆(四年一屆)賽事穿插着「有趣」小事的大歷史,更有翔實生動的描述,可惜筆者未之讀,不能「侃侃而談」,更不知他對二○○八年京奧有何評價。

古柏坦把奧運「現代化」,功不可沒,然而,他鼓吹的業餘競賽和通過運動場上「互相切磋」進而有助達致「天下大同」(各國各族友愛共存的「世界主義」)的目的,可說完全落空。

業餘變成職業,看似有失藉運動鍛煉體魄陶冶身心的意義,卻於不知不覺間收窄了社會不平等的鴻溝,因為惟有有閒階級才有時間和金錢做運動,受薪者為餬口勞碌奔波(尤其在未全面機械化的年頭),哪有時間投身無償(還可能影響工作)的體育活動,那意味「業餘」褫奪了低入息階層做運動的機會。不難想像,在「業餘」才有資格(合法)參與國際性賽事的時代,「職業」其實「業餘」其表的不誠實事例,層出不窮,這不僅影響了賽績,亦令本來非常健康和光明正大的運動,變得不光彩。雖然共產國家如蘇聯集團的運動員從來「非業餘」,而奧委會明知「業餘」早已變質,卻仍堅持奧運是業餘運動員的競賽,直至一九八八年才宣布職業運動員可名正言順地參賽。不知大家(包括筆者)是否知道,在一九六八年之前,大會不准女性參加二百公尺以上的競跑,理由非常簡單,二百米以上的賽事,女性的體能吃不消,會令女運動員「看起來太疲倦」(經濟學家也許會說「渾身臭汗、面色太難看,有損男性的『界外利益』」!)。以今人的「視角」,真是咄咄怪事。

古柏坦的另一設想,是由這一全球各國運動員參與的體育競賽,建立公平友好競爭的環境,進而可促進「世界和平」,那即是說,通過流汗、快樂且公平的競技達致的效果,遠勝各國一言不合便動武。當時各國動輒因小故大打出手,古柏坦的說法大有市場,可惜事與願違,第一次世界大戰於一九一四年爆發,一九一六年的柏林奧運「被取消」……。

二、

二○○九年里約熱內盧奪得奧運主辦權時,巴西的經濟增長雖然不太耀眼,但緩慢增長仍可以欣欣向榮視之,這七八年下來,如今巴西經濟可說是一塌糊塗,近年在正負增長之間掙扎,真是乏善可陳。今年第二季官方的失業率為百分之十一點三(民間的數字更大),平均工資比去年同期跌百分之四點二,加上六月的通脹達百分之八點八四(以巴西的情況這已算是低通脹),在這種經濟條件下,巴西人對據說可以揚國威的奧運,又怎會有興趣;民調顯示,○九年六百五十多萬里約市民中有百分之九十二支持辦奧運,今年六月的數字已跌至百分之四十,這是奧運門票滯銷不少賽事將現無數空凳的底因。

里約人不僅沒興趣,還走上街頭「反對」;七月二十七日,「暴民」曾企圖弄熄「聖火」(「暴民」稱之為「恥辱之火」〔Torch of Shame〕),有勞警方施放催淚彈及橡膠子彈鎮壓,人群才散去……。由於奧運耗資甚巨,當局不得不撙節其他社福開支甚至苛刻「紀律部隊」的糧餉,導致百餘「激進差人」在里約國際機場集結,對着來參加及參觀奧運的運動員和遊客,高舉「歡迎你們來地獄」(Welcome vistors to Hell)的橫匾。真是騰「笑」四方的新事。

經濟「陰霾」密布,政治更陷入危機,有關的新聞,此間傳媒特別是本報,已有詳細報道和評論,現在可以一寫的是,明天世界頭面人物「冠蓋雲集」開幕儀式,巴西政府的「包廂」,竟然聲明不准剛於五月被「暫停職務」的女總統羅塞夫(D. Rousseff)及她的前任、執政工人黨(PT)創黨人、獲得奧運主辦權的盧拉(da Silva)進入,那即是說,這兩位「前總統」有觀賽的自由,卻不被邀進入政府包廂;這些「政壇元老」,情何以堪。巴西政治內鬥白熱化,僅此一端,充分暴露。

在如此混亂(賬)躁動的社會環境及殺氣騰騰的政治條件下,奧運期內里約的治安,真的令人捏一把汗。當局已調派八萬八千多名「武裝部隊」,包括憲兵及警察,「維持治安」,但數日前才有紐西蘭柔道選手被當地「一隊」憲兵綁架勒索約一千美元的醜聞,里約的「治安和社會秩序」不大亂,才是新聞。

當然,巴西目前還有世人聞之喪膽的「蚊傳寨卡病毒」……。

三、

一般人特別是腦部發熱的政客,以為有選手在奧運得獎牌的升國(區)旗、奏國歌,代表國家有實力(構成「全方位」崛起的軟實力部分),因此十分重視獎牌(一九六○年台灣鐵人楊傳廣〔後來改行當「廟祝」〕在羅馬奧運中表現出色〔得十項運動銀牌〕,據說蔣介石因時差無法聽廣播,惟有吩咐侍從人員一有楊的賽績馬上叫醒他)。不過,這只是政客們的幻覺,肯雅(尼亞)長跑稱雄世界多年,得金牌無數,惟其「國力」有退無進;冷戰時期蘇聯集團在奧運亦有出色表現,但她們的經濟只能用一窮二白去形容。京奧令世人對中國的國力和組織力另眼相看(奧國學派的米賽斯、海耶克等大師在三四十年代已「實證」共產主義國家因為可以動員全國力量而有這種特異功能),讚口不絕,然而,中國經濟不久後便「上行」乏力。奧運是世人較量體育運動的場合,能者得獎牌(這是無形收入,當然還有國家獎賞及廣告收入的「有形利益」),相關國家亦因而名揚天下;非能者空手而回(當然有吸取經驗教訓的得着)。如此而已,豈有他哉。

四、

在奧運史上,前蘇聯可說「意外頻生」。一九八○年因其入侵阿富汗,被美國牽頭包括中國在內的六十餘國「抵制」其參加奧運;四年後,怒火未熄的前蘇聯,夥同其東歐衞星國,「抵制」洛杉磯奧運(有史以來第一次主辦城市有利可圖);今年俄國運動員被揭發服食禁藥,被禁參與部分比賽項目……。如果目前日本政府針對中國的情勢繼續「發酵」,難保中國不會「制裁」二○二○年東京奧運!

雖然主辦奧運對主辦國是一盤虧本「生意」(洛杉磯奧運後,並沒有其他主辦國錄得盈利),但它既被視為政治角鬥場,又有移情為愛國激情進而強化民族主義情緒的作用,因此,爭取主辦二○二四年奧運的城市(非國家)仍有洛杉磯(波士頓三思後退出)、巴黎、羅馬和布達佩斯。二○一二年倫奧之後,國際奧運委員會(奧委會,IOC)認為英國量入為出、不充「大頭」的做法可取,決定以「持續性及節約」(Sustainable, Less Costly)為釐定主辦資格的標準。IOC如何貫徹這種主張,大家很快知道。

數千年來,奧運都是由人類參與的競技大會,如今已快進入機械人的世界,來屆東京奧運東京已提供無人駕駛的士(新加坡似拔頭籌),「智能人」大國的日本,肯定會在奧運加進機械人元素;再發展下去,也許不久後奧運會增加一項機械人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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