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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23日

雅爾德

以教育遏抑極端思想蔓延

較早前在美國華盛頓舉行的核安全峰會上,奧巴馬指出,要提防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等以核武施襲的威脅;相關專家和學者也都認為當今世界有核恐怖主義的潛在危險。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恐怖主義似乎與伊斯蘭教結了盟,由穆斯林進行的恐怖活動在世界不同地區時有所聞;而「伊斯蘭國」近年冒起以來,各種令人髮指的暴行,恐怕只會加深人們把伊斯蘭教與恐怖主義劃上等號的誤解。

可以說,這種誤解是最錯誤不過的。伊斯蘭信仰的核心是對宇宙萬物創造主的順服和服從。伊斯蘭教導信徒要潔淨心靈、要培養高尚品德、要行善止惡、要建設大地、要兼顧精神和物質兩方面的發展,從而謀求人類真正的福祉;和平是伊斯蘭教的基本精神,這涵蓋個人內心的安寧、人與人之間的和平,以及人類與大自然的和諧三個層面。伊斯蘭教有一套明確的價值觀,其中最基本的,要數仁愛、慈憫和公正,信徒應該在待人接物中體現這些伊斯蘭價值。伊斯蘭法的宗旨是要保護社會裏所有人的生命、宗教信仰、理智、財產、聲名和子嗣。

極端分子 異化教義

顯而易見,自稱是穆斯林的恐怖分子對個體生命、社會秩序和人類文明所進行的破壞完全違背其信仰教導。究竟為什麼伊斯蘭教義會在極端分子的腦海裏產生異化,致令他們可以自圓其說,擺出正義之師的姿態同時向同教者與異教徒展開攻擊?

談及穆斯林當中的極端分子,媒體和學術界編造了「伊斯蘭極端主義」、「伊斯蘭恐怖主義」一類的詞彙。必須指出的是,這些名稱帶有嚴重的誤導性,因為伊斯蘭教義不涉任何極端思想,相反,它告誡信徒不要走向偏激,要走中正的大道,而這正是近年各國伊斯蘭學者所強調的。極端思想並不存在於伊斯蘭教義裏,而是在小部分信徒的病態意識中。

極端分子在信仰認知上有嚴重缺失,他們對伊斯蘭教的理解流於形式、表面、偏狹,未能夠全面而深入理解信仰的教導。比如極端分子非常重視伊斯蘭法片面的執行和遵守,甚至認為這就是實踐信仰的全部,卻忽略了更為基本的心靈淨化、品德培養和伊斯蘭價值觀。

教義和教法的來源,必須回溯至宗教經典,而極端分子理解經典的方式同樣粗糙片面:只顧文字表面意思而缺乏深層探索和通盤思考。因此,他們看不到經典的基本原則和精神,反而強調一些細枝末葉。這種支離破碎、斷章取義式的解讀方法,容易扭曲信仰教導的原意,使之變得不合情理,同時容易造成思想僵化,與時代脫節。

極端思想在伊斯蘭歷史上早有前科,在伊斯蘭文明健康發展的年代,即使有極端思想出現,德高望重的宗教學者很快便能撥亂反正,把宗教思想重納於正軌。伊斯蘭教沒有教廷,沒有一個統一組織負責制訂教條、打擊異端、管理信徒的宗教生活;在1400多年伊斯蘭歷史的大部分時間裏,是一代接一代守正不阿的宗教學者守護着伊斯蘭傳統,讓伊斯蘭信仰在時間長河裏得以保持原貌,繼往開來。

然而,十九世紀開始,大部分穆斯林地區淪為歐洲國家的殖民地,穆斯林社會的傳統體制因而受到破壞,其中一個影響便是宗教學術權威備受削弱。後來,雖然穆斯林國家紛紛獨立,但是傳統體制一去不返,宗教權威亦無法回復舊觀,尤其是在教法詮釋方面,舊有的嚴謹學術規範難以再度確立,這是導致當代極端思想有空子可鑽的一個遠因。

伊斯蘭文明從中世紀的興盛走向近代的衰落,緊隨的是殖民主義橫行,強大的西方文明入侵。儘管伊斯蘭文明經歷了一段很長的困難時期,穆斯林仍然堅信自己的文化傳統有其獨特價值,無可替代。

時代的巨輪不斷往前走,伊斯蘭文明怎樣與現代社會接軌?穆斯林對這個問題思考了百多年而仍然沒有清楚的答案,當代伊斯蘭復興運動即是穆斯林尋找答案的另一次嘗試。從這樣的歷史脈絡看,極端主義可說是當代伊斯蘭復興運動進程中出現的一個怪胎。

不同文明 學習互補

極端分子陷入的一個誤區,是把伊斯蘭教看成為西方的反面。他們認為,雖然殖民主義時代已經終結,西方卻一直在穆斯林地區進行文化侵略。極端分子願意接受西方的科技,卻完全排拒西方的文化,大至政治體制,小至服裝打扮,均要追隨伊斯蘭傳統,與西方劃清界線。

極端分子心目中有個理想國,他們聲稱仿效最早期的伊斯蘭社會,即穆罕默德聖人麥迪那時期和其後的四大正統哈里發統治時期(623-661年),比如「博科聖地」和「伊斯蘭國」的領導人都曾經以哈里發自居,宣布成立哈里發政權,後者更號召全球穆斯林効忠。不難看出,殖民地歷史的屈辱在極端分子的意識裏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們拚命要還原西方建立霸權之前的社會面貌。

問題是,回歸伊斯蘭傳統,是否等於全然反對西方文化?推崇最早期的伊斯蘭歷史,是否必然意味讓時光倒流1400年,回到七世紀的阿拉伯社會?

伊斯蘭學者指出,伊斯蘭教、伊斯蘭文化、伊斯蘭文明是一個龐大、完整而獨立的體系,自有其立論基礎和邏輯,以至由此而來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把伊斯蘭定義為西方的對立面,既危險又嚴重扭曲其真義。不同文明之間是可以互相學習,互補不足,共存共榮。無可否認,在多個現代議題上,諸如民主政治、人權自由、婦女解放等等,伊斯蘭的觀點與西方大相徑庭;而不同的看法必須通過對話交流,以期達到互相理解,彼此接納,和平共處。

至於以最早期的伊斯蘭歷史作為當今穆斯林社會的楷模,又應該怎樣理解呢?那段早期歷史是伊斯蘭教、伊斯蘭文明的源頭所在,當時的穆斯林對信仰之虔誠、堅定和透徹理解絕非後人可比。伊斯蘭學者指出,這正是當今穆斯林所應當學習之處,還有先輩在實踐信仰教導時,既保持原則,又展現靈活和創新思維,更是當下穆斯林探索伊斯蘭怎樣與現代社會接軌時所應該抱持的態度。因此,首要任務並非恢復舊有形式,而是思考怎樣在新的時代環境下,體現伊斯蘭的原則和精神,比如是否一定要恢復哈里發政體,是可以斟酌的。

伊斯蘭教着重物質和精神的均衡發展,穆斯林世界長期以來受專制政治、貪腐、貧窮等問題纏繞, 民不聊生,當前大部分穆斯林最渴望的,莫過於和平與發展。極端分子只屬於極少數,他們往往得益於敗壞的管治和動盪的局面。總部設在布魯塞爾的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最近的一份報告指出,「阿拉伯之春」引發的一波穆斯林極端分子(包括「伊斯蘭國」)暴力行動,比以前的更為激烈,對世界和平與穩定構成更大威脅,報告呼籲各方運用智慧化解矛盾,切勿讓危機升級。

最後必須說明,討論穆斯林當中出現的極端主義,可以包括國際政治、在地政情和社會因素等多個方面,本文則嘗試從宗教思想的角度為讀者提供一些線索。當然,並非所有極端分子都有一套思想論述,恐怕更多的是受環境因素驅使的盲目追隨者,只是本文談到的情況或多或少地影響着極端分子。因此,伊斯蘭宗教領袖與學者均指出,通過教育,加強穆斯林青年對本身信仰的正確認識,是其中一個阻止極端思想蔓延的方法。

作者曾任職本港主要穆斯林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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