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26日
胡耀邦(1915-1989)冥壽百年的紀念活動,於20日、23日在北京、湖南舉行。關於耀邦的再評價,引起政界、學界的爭論。
高層人物冥壽百年的紀念活動,關乎規格與評價。比較耀邦冥壽90年(2005年11月)、百年的安排,可知後者的規格高於前者的規格(政治局委員),回復到告別式(1989年4月追悼會)的規格(政治局常委)。
官方的評價,是對亡故者的「蓋棺論定」,包括中共中央給予的稱號(類似封建帝王時代的諡號)、對其一生功績的「總結」。冥壽90年或百年座談會的「領導人講話」,大體是根據告別式的悼詞,評價是大同小異的。
耀邦冥壽百年的紀念活動,可概括為「外高內低」,即外表的規格很高,對耀邦的再評價卻降低政治含金量,有矮化他改革角色的傾向。
比較趙悼詞 含金量降低
耀邦告別式的悼詞,由總書記趙紫陽(1919-2005)宣讀。悼詞和相關文獻的主導者,為趙紫陽和政治局常委、書記處常務書記胡啟立;主要撰稿、核稿人之一,是書記處候補書記兼中央辦公廳主任溫家寶(後來熱心弘揚耀邦精神的改革家);審閱拍板者,為大家長鄧小平(1904-1997)。
耀邦冥壽90年的「領導人講話」,由總書記胡錦濤定稿拍板;政治局常委兼書記處常務書記曾慶紅宣讀。內容與悼詞大同小異,沒有走樣。
耀邦冥壽百年的「領導人講話」,由習總拍板和宣讀,與悼詞或90年的講話比較,內容大走樣,不少「關鍵性的表述」和「高規格的評價」被刪去。
在文革後的1977至1986年,耀邦是啟蒙和改革的衝鋒陷陣者、有膽識和使命感的改革家,民眾對他稱道最多的,是發起思想啟蒙運動(官方稱思想解放)、平反冤假錯案、支持農村包產到戶等一系列改革。就政治平反而言,耀邦在中共中組部長(1977-1978)、中央秘書長(1978-1980)、總書記(主席制,1980-1982)任內承受的壓力、政治風險很大。
從文革政治事件(1966-1976)的翻案,到六十年代習仲勳、王稼祥案和1959年反右傾彭黃案的平反,直到1957年反右、1955年胡風反革命集團、潘漢年案的翻案,地主、富農等黑四類的「摘帽子」,都是艱險的「清掃政治地雷陣工程」,無不涉及毛澤東的政策或定案,受到高層領導人汪東興等及原中組部、專案組的阻撓。
耀邦面對的險境,如同《詩經.小雅.小旻》云:「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他以「我們不下油鍋,誰下油鍋?」的決心推動平反。他不僅主導百萬幹部、55萬「右派」的平反,也讓數千萬黑四類及其家屬脫去「賤籍」。如非他有解救民眾苦難的使命感、甘冒風險的魄力,這種大規模的政治平反是不可能的。
在中共高層幹部中,張聞天(1900-1976)案的平反難度甚大。他是三十年代的中共總書記,1956至1959年是八屆政治局候補委員,1959年牽入彭黃反黨集團,因汪東興阻撓,他的翻案很困難。
刪非凡評語 釋矮化符號
國際政治學者、曾任張聞天秘書的何方稱,耀邦籌劃平反,把陳雲和鄧小平「搬了出來,就一切都好辦了」。他認為,耀邦推動社會進步「起了相當大的作用」,與「平反了大量冤假錯案密不可分」,他說:「耀邦以無比寬廣的胸懷、無所畏懼的膽略和大刀闊斧的方式,衝破了當時黨內存在的重重阻力,完成了這樣一個歷史偉業。」又強調如果沒有耀邦,「這些事情是搞不起來的。」他特別提到中共三十年代要人博古的兒女想出版其父文集,曾向「中央主要領導人」(指江總)和「負責黨史研究的楊尚昆反映意見,但都沒弄成。」(http://www.aisixiang.com/data/94157.html)
再舉習仲勳1962年冤案為例,1978年葉劍英提議為習翻案,耀邦即排除各種障礙平反。習的案件十分複雜,有替彭德懷翻案之罪,後來又關連所謂彭習高饒案,如非耀邦處置,未必能很快翻案,更未必能乾脆利落。
對於政治平反,趙紫陽悼詞稱:「他以非凡的膽略和勇氣,組織和領導了平反冤假錯案」,使「大批蒙受冤屈和迫害的幹部、知識分子和人民群眾得到平反昭雪」(http://www.celebritiespress.com.hk/01150416.html)。
曾慶紅講話,有同樣的評語。
習總講話(11月20日)卻刪去「非凡的膽略和勇氣」(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5/1121/c1024-27839349.html);同日,幾個「發言」的部長級高幹,也無「非凡」的評語。
悼詞說「非凡」,對耀邦而言是恰如其分,並無過譽,有刪去的「必要」嗎?難怪引發網民之問:「為何要刪這一句?」
湖南省當局 堅持非凡說
在3天後的湖南紀念耀邦冥壽百年座談會,徐守盛代表湖南省委的講話(刊《湖南日報》11月24日,第一、二版),並未「嚴格遵循習總講話」。他說,耀邦「堅決組織與領導了平反冤假錯案,……表現出非凡的革命膽識和勇氣,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
(http://hnrb.voc.com.cn/hnrb_epaper/html/2015-11/24/content_1036127.htm?div=-1)
「堅決」和「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是趙悼詞、曾講話、習講話沒有的;「非凡」的評語,則是趙悼詞、曾講話有的。
刪去「非凡的膽略和勇氣」,釋放了矮化改革家耀邦的符號:淡化他平反政治冤案面對的艱險。迴避他面對政治風險時的勇氣、處置翻案的毅力和膽識。刪改令人困惑:對耀邦是否缺少了一份應有的公平、厚道?
另一令人關注的,在「與習總保持一致」和「絕對服從」的口號聲中,湖南省當局為何「斗膽」補回「非凡」的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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