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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25日

王永平

港足與本土情懷

最近一場香港對中國(或國家隊對香港隊)的足球比賽,令特區之首梁振英,自詡官到無求膽自大的政務司長林鄭月娥,和民望最高的食物及衞生局長高永文在公眾面前表現異常,令人失笑。

為了不想像財政司長曾俊華般輕鬆地講句「香港人梗係撐港隊」,他們想方設法去確保發言中立、平衡,不要讓人家找到偏幫香港隊的把柄,以免影響仕途。所以梁特首聲稱他在馬尼拉看不到球賽。(舉辦APEC的菲律賓竟然沒有上網設施?)然後林鄭司長說她支持港隊打一場精彩球賽,再補充希望國家隊也是一樣。

高局長的回應最精彩。他說身為香港的中國人,所以兩隊都支持。他是否知道,在港大民意研究計劃做了多年的港人身份認同調查中,這個身份是四個設定身份中最少港人自稱的?根據最新調查結果,認為自己是香港人的受訪者比例最高(36.3%),中國的香港人其次(27.4%),接着是中國人(22.1%),比例最少是高永文自稱的香港的中國人(13.1%)。

讓我趁機溫馨提醒高局長。上述身份認同調查曾被中聯辦嚴厲批評,認為是不必要地凸顯香港人與中國人的差異,甚至對立,懷有不良政治目的。所以在中央眼中,香港的中國人這個身份未必政治正確。還有,按照《基本法》,香港永久性居民無須是中國籍公民。標榜自己是香港的中國人有分化其他非中國籍的香港人之嫌。

賽後梁特首在網誌寫球評,對香港隊和國家隊球員的出色表現表示欣賞。這句政治正確的評語與內地傳媒一致猛烈批評國足的差劣表現並不相稱。說句笑話,面臨被炒的國足外籍教練恐怕不敢以香港特首稱讚他領軍的球隊有「excellent performance」為辯護理由吧!

不少港人把近年被人(包括自己人)看扁的冤屈氣投射到有爭氣表現的港隊身上。於是他們在香港隊與國家隊的比賽上為代表自己的球隊打氣,以及對國家隊喝倒采,是值得體諒的情緒宣洩。

當權者也無須因為有少數球迷乘機噓國歌而上綱上線至反中或港獨的政治層面。在所有外訪上受到東道國倒履相迎,款待猶恐不及的國家主席習近平,雖然他心懷的中國夢包括進軍世界盃的足球夢,但這位大人物應該不會介意港足憑球技或好運氣打贏或戰和國足,甚至他可能不知道有這樣一場賽事。

所以特首及一眾高官今次誠惶誠恐,應該是場自發的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屈膝表演。於是保持正常香港人(甚至只是正常人)心態的曾俊華便贏盡掌聲。這是個香港人覺得今屆政府變得陌生和失常的例子。

梁特首以「牢騷太盛防腸斷」秒殺黃毓民在立法會上對他的咀咒,令我想起接着那句「風物長宜放眼量」。港官避忌撐港隊是眼淺量窄。香港足球的黃金時代早已消逝,而中國足球只要徹底改革,(難就在「徹底」兩字),前途無可限量,怎會像今天般連卡塔爾也贏不了。

從宏觀角度看體育,中國以一場乒乓球賽打開中美建交,改變歷史。從香港足球歷史,特別是代表隊的變化,看政局的起伏和港人的中國情意結,我們也找到不少值得思考的地方。

由英國人將足球引進香港開始,一直至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國最優秀足球員是香港人。早於1923年,中國球王、香港人李惠堂入選的中國足球隊擊敗日本,贏得第六屆遠東運動會的足球項目冠軍。其後他帶領中國隊贏得不少亞洲區足球賽金牌。據網上維基百科記載,30年代的上海有句流行語:「看戲要看梅蘭芳,看球要看李惠堂。」

余生也晚,李惠堂退出球場後我才出生。但他在國民黨退守台灣後依然擔任中華民國足球隊教練,並帶領以香港球員為主的中華民國代表隊連續贏得1954年第二屆及1958年第三屆亞洲運動會足球項目金牌。中華民國足球隊也成功入圍羅馬奧運會,並取得3個進球。

年輕的香港球迷可能不知道,中華人民共和國於1949年成立後直至60年代末期,香港最優秀的球員,都選擇加入依然可以以中華民國名稱出席國際賽事的代表隊。當時香港最出色的球員是有「香港之寶」之稱的姚卓然。

上世紀70年代開始,隨中國在國際上加強排斥中華民國的參與,香港球員全部回歸港隊。香港足球也由業餘變成職業,並引入外援,例如我輩球迷印象深刻的蘇格蘭人、有「耶穌」稱號的居理,和馬來西亞華人、有「亞洲綱門」稱號的仇志強。令我懷念的球員還有首個華人加入英國球隊的張子岱,和傳射皆能的黃文偉。當然,最出色的球員是於今年去世的胡國雄。他於1986年退役,我也自此不再觀看本地球賽。

從香港球員代表中華國民國到回歸代表香港的歷史,我們可以看到政治的此消彼長。但我們也可以感受到港人對自己獨特的身份愈來愈肯定。1985年,香港隊在北京擊敗有主場之利的國家隊,成為球迷到今天還津津樂道的賽事。

今天的港隊有個韓籍港人教練,也有半數球員是來自內地的中國人和已成為香港永久性居民的不同種族人士,充分顯示香港的國際性和包容性。

平心而論,香港足球水平今非昔比,(港足的亞洲排名是在46個國家/地區中排名第24)。但30年來,儘管中國不少體育項目已成功擠身世界前列,足球依然未能衝出亞洲,難免令愛國的港人失望。

從香港球員入選中華民國隊到回歸港隊的歷史看,今天港人撐港隊,希望港隊贏,包括贏國家隊,是很自然、很單純的本土情。這與希望國家天天進步,躋身世界強隊的想法沒有矛盾。假如有朝一日國足在打敗港隊後,成功進軍世界盃,更取得好成績,我相信絕大多數港人會替國家隊打氣。

最近政府推出「欣賞香港」活動,令我想到假如政府不懂或不敢欣賞港人撐港隊的精神,反而示範中港一起撐,或中大港小的愛國動作,香港的本土情恐怕會愈來愈濃厚,而人心更難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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