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21日
秋涼葉落,教人有種莫名的哀愁。時間(季節)場景總會牽動我們的情感,人是有情的存有,喜怒哀樂,時刻編織着各人的故事,塑造我們對空間的理解和感受。
不過,在現代思潮裏有一種否定情感的假設,現代人對哀傷等情感每每帶有相對強烈的偏見,與之相關的是對死亡的看法,死亡意味生命和時間的流逝,是人類存有的終極挑戰,有限的人面對死亡,確實是沉重和悲傷的。記得很多年前,筆者在特殊的情況下參與一個沒有親人的婆婆的喪禮,地點是醫院殮房,門打開就是行車路,喪禮只有短短數分鐘;雖然我與婆婆不認識,但面對死者,心情仍很沉重。那個場地雖然平常不過,沒有布置,但相關的片段久久未能忘記。
2015年,香港平均每天有120多人去世。死亡本離我們日常生活不遠,多數人(尤其是現代人)卻選擇逃避談及死亡,死亡是現代社會的忌諱,這種對時間流逝的恐懼(The terror of time)與建築有密切關係。
誠如卡斯頓.哈里斯(Karsten Harries)在其著作《建築的道德功能》(The Ethical Function of Architecture)中指出,不同時代的人總會透過建築來塑造空間環境,使之成為那個在柏拉圖主義中更高和永恒的現實的影像(the image of a higher, timeless reality),藉此紓緩對時間流逝的恐懼。
由此角度理解,所塑造的建築空間之美,正是對有限、死亡的一種回應。現代建築主義大體依從這個想法,但它以機械的形態和美學(engineer's form and aesthetics)作為塑造永恒的有效手段(timelessly valid vocabulary)。
誠然,這種僅以機械科技、數理邏輯作為解決人類恐懼的靈丹妙藥的想法,未免過於片面,過分約化人性,故值得商榷。再者,更值得思考的問題是,這種否定恐懼和悲傷等情感的假設又是否正確呢?
風靡一時的電影動畫Inside Out以人格化不同情感的手法解說不同情感之間的互維關係,每種情感皆有其重要性。不少心理學家亦指恐懼、悲傷等所謂的負面情感一直為人誤解,它們對人的整全發展皆扮演重要角色。同樣地,死亡對個人和群體均具有積極的一面;死亡教人意識到人自身的脆弱和限制,從而體會到人與人之間互相依存的重要性,再孕育更具同理心的社群(同理城市)。
離世者很多時是在世者的參照。在新界村落,若有人離世,往往是一個大家族甚至是整條村的事。族人會在村口公共空間設靈築棚祭祀死者,整個群體一起哀悼,共同面向死亡。群體的身份在這生死扣連的時空中得以塑造。這與多年前日本電影《禮儀師之奏鳴曲》所描繪的情節情景非常相似。
可惜在現今的城市設計中,我們刻意透過醫療系統把死亡邊緣化,死亡與我們的日常生活可謂風馬牛不相及,城市沒有生死扣連的時空供人哀傷、安頓、轉化。我們建設城市,城市卻把我們掏空,變成冰冷的機器。
人面向死亡,並非一定是負面的。在死線之前,人更易找到參照,反思人生。現代主義高舉的無限城市發展及其中營營役役的生活是否真的可以安頓、塑造我們?近年多有談及未來城市發展,筆者認為除科技層面的探索外,更不應忽略人文的關懷。我們心中理想的城市又能否容得下一片讓人哀思的公共空間?
文章只代表個人意見,不代表香港建築師學會立場。
香港建築師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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