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5日
欄友梁天卓昨日談亞馬遜與自動化工序,指出一個常被忽略的道理:科技確會淘汰某些工種,但同時又創造出新職位,既有替代亦有互補,科技非一面倒把勞工趕盡殺絕。只是傳媒評論,多喜歡把科技與勞工的關係看成零和遊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其悲觀緊張的語調頗有十九世紀初英國Luddite運動的風格,只差在未有付諸行動搗毀機器而已。
除了亞馬遜,傳統專上教育會被網上學習取代,是另一個講了多年的未來趨勢。沒有學生人數限制,不受地域國界阻隔,講課動聽的明星教授可以大量春風化雨,課堂面對面學習將變得多餘。
學習效果大打折扣
這類震撼學界的預言,到底有沒有事實基礎?累積了超過一年網上教學的「實戰經驗」,我的結論是網上教學比不上現場教學。兩者質素差距,可分作兩部分。
可以改善部分,是不為也,非不能也。預先錄製的教學內容,若果有製作團隊協助,把聲畫剪接等技術提升到專業境界,把短片變成Netflix級數娛樂與知識並重的享受,那學生定必樂在其中,學業猛進。只是大學和老師資源有限,不值得每一科都如此傾力演出,教學內容就難免有點山寨。再者,疫情影響只屬暫時,網上教學只是為勢所迫,老師都相信在疫情過後一切將回復正常,包括重回課堂與學生重聚。既有此預期,準備教材也就難免有點慳水慳力,畢竟網上教學只會維持一年半載,不值得為此作大量投資。
改善不了的部分,當然就是面對面交流的效果了。對老師來說,網上教學大部分時間的感受,就如跟朋友見面食飯,我有我興高采烈提出對某時事的見解,但朋友只在看手機,好像有聽到我說話,間或隨便回應兩句,對牛彈琴,吃力不討好。
是的,無論上網速度有多快,教學軟件如何先進,老師始終看不見學生的神情狀態,不知道學生是否魂遊太虛,也不清楚教材是太深還是太淺,結果只有一廂情願,自言自語把內容講一次算數。在熒光幕另一邊的學生,處境也同樣惡劣,除了不易集中精神聽老師喋喋不休,心思難免會分散到熒光幕上其他有趣事情;更尷尬的是,在一秒半秒的時差之下,開聲發問猶如在音樂會中大咳三聲,打擾了老師刻板的教學節奏。
是以疫情下的網上教學,大部分時間只見老師做「人肉錄音機」,學生則個個三緘其口,雙方處於膠着狀態。
低成本助普及教育
個人經驗如此,實證研究又告訴我們什麼?幾年前有一項發表在著名學報的經濟學研究,指出在老師、教材、學生人數等其他因素不變的情況下,把課堂教學轉為網上教學,明顯會拖低學生成績,更會影響往後學習表現。尤其受害的,是成績本來已經不太好的學生【註1】。疫情迫使全球大學參與網上教學實驗,製造出前所未有廣泛詳細的數據,相信不久以後就有大量實證研究面世,繼續探討網上教學如何影響教學質素。
網上和現場之間,替代雖相當有限,但亦有其互補空間。網上教學最大好處,就是沒有人數限制,同一短片100人看還是1000人看,根本沒有分別。有研究就指收費比較低廉的網上課程,雖然質素不及現場教學,但可以吸引本來被高昂學費嚇走的學生,對普及教育提升勞工生產力有其重要貢獻【註2】。一些程度深淺分明、不用因材施教的題材(如電腦程式語言入門),又或是以「硬知識」為主的一些初階內容(如經濟學導論),由於師生間討論交流的作用比較次要,網上普及教育就可大派用場。
最近我也為網上普及教育作了一丁點貢獻:今年在大學新開了一門「亞當史密」課,講解《道德情操論》和《國富論》兩本著作,學生人數不多,為免浪費一番苦心,我就把每堂教學內容簡化再用廣東話講課一次,然後上載到YouTube,讓更多人了解亞當史密的學術思想。可是網上教學有其限制,熒光幕上只能傳授最基礎淺白的內容,比較深入的討論發揮,就要等疫情過後回到課堂那一天了。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http://www.facebook.com/economics3.0
註1: Bettinger, Eric P., Lindsay Fox, Susanna Loeb, and Eric S. Taylor. "Virtual classrooms: How online college courses affect student success."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07, no. 9 (2017): 2855-75.
註2: Goodman, Joshua, Julia Melkers, and Amanda Pallais. "Can online delivery increase access to education?." Journal of Labor Economics 37, no. 1 (2019): 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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