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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0日

凡子 藝術拾趣

吸風飲露的爨底下

中國廣袤的北方城鄉結合部或鄉村的民居建築,因陋就簡是其主要特色,好像隨便撿拾些鐵皮鋁板、磚頭瓦片就可以湊合而成,所謂建築風格或建築藝術,在北人的頭腦裏彷彿是根本不存在的。再加上北方鄉村常常樹木稀少,黃土裸露,塵土飛揚,垃圾遍地,以至於去到哪裏,一切所見既不養眼也不養人。總想人要有何等的忍耐力,才可以在這片土地上活出來,更會想到這樣貧瘠的土地,恐怕難得滋養出思想豐富、詩意縱橫的才子佳人。

但當驅車去到北京西郊的爨(音村)底下村,眼見他們的房子,不禁要吃上一驚:巍峨山脈圍繞着村落,石頭老屋依山而起,村頭大樹姿態秀美,還有曲折而上的青石板路和祭拜的寺廟。儘管已是400年有餘的鄉村建築,但格局舒展有生氣,村族曾經的榮耀,鄰里間的和睦相處,你家炊煙與我家雞犬相聞的氣息,仍然可以真切地感受到。

多年前的老祖宗們不知是什麼來歷,竟憑着群體智慧,因地建造出這個與眾不同的村落來,像一個人心中理想的原始小國。

坐落深山峽谷中

爨底下坐落在交通不便的深山峽谷中,建村初始,人們就地取青石材鋪路、壘砌,依照山崗走勢建屋、建院,房頂用南人愛用的青瓦片,牆體使石頭、青磚與土坯共用,以傳統四合院的院落為基本造型,幢幢房子拐彎抹角依山而上,把石階也一路砌鑿上去,慢慢將一個質樸、有藝術氣質又適合人居住的村子,通力完成。

門戶與院落可能有大有小,家道可能有殷實有清貧,不過建築氣質大體相當,沒見小戶人家的樣子破落到衝撞了緊鄰的大戶人家,大戶人家也沒見如何逼仄了隔壁的小戶人家。

富足些的人家雙扇木門開得大些,飾以石雕、木雕或磚雕,房樑有漂亮的瓦當。簡單些的人家木門就開得小些,雕飾之類的裝飾也少些,但房子的整體氣勢,與近鄰與山川一起和諧悅目。

建造者並不是抱持着那種「臨時建一個住處,自己倒下房子也倒下算了」的短淺念頭的人,想得遠規劃得也遠,所以房子居住至今,仍然扎扎實實地挺立在峽谷之中。

房子是奇異的人類產物。多少物件都是使用得愈少,就保存得愈好。房子卻一定要有人居住才養得了它的正氣,雕磚刻瓦才堅實,房樑才聳立得長久。房子還是自然的文明產物,但凡自然之物人人可取,取了即是自己的私產,什麼人也不可剝奪,那遍地的房子,就成了精美的藝術品,共同衍生成龐大的建築博物館群。

有遠見的祖先,用點心用點力,就這樣把綿延的福氣留給了子孫。在破四舊的年代村落能保存至今,恰好也是由於它地處偏遠,人們得跑遠路,花更大的工夫與麻煩來砸爛它,才讓它意外保留了下來。如今的後人,在家裏坐等各地的人們來走一走、看一看,收下他們吃飯住宿的錢,就算盡享了祖上的恩德庇佑。

眼望這一方美麗的村落,止不住想到從前氣勢恢宏的老北京城,如果沒有拆老城牆,沒有鏟平老胡同,人們也大可坐在家門口忙着數錢了。又有文化又有錢,我們究竟是為何死活不做這樣有底氣的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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