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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8日

黃伯農

中英黃金時代失色的原因

1月31日至2月2日,英國首相文翠珊自2016年上任以來首度訪華,也是自2015年習近平訪英以來第一位英揆訪華。不過,相比2015年中英簽訂合共400億英鎊的雙邊經貿合作協議,是次則只簽訂90億英鎊的協議。

此外,文翠珊訪華期間,新任內閣成員之間和保守黨內因應英脫歐談判的分歧和對立趨表面化,她便於領導地位不斷削弱的壓力下訪華,令中英的「黃金時代」失去光彩。本文將理清是次英揆訪華失色的主因所在。

黨內外矛盾訪華失色

綜觀英方媒體分析,是次英揆訪華失色的主因,是她政權自去年6月大選削弱以來,保守黨和議會內爭端不斷,令首相在黨內外大部分時間處弱勢,令她寸步難行,並引發黨內外針對其領導力的質疑。這些矛盾有以下特點。

訪華之前,有分析揣測文翠珊或會利用是次訪華,先行與北京談判英脫歐後的英中自由貿易框架。這或能為英與歐盟談判打下一支強心針,希望借打「中國牌」,為脫歐談判增加籌碼。不過,這策略不單沒有使用,現實還反映了文翠珊或受英脫歐所釋出的各種內部對立和張力所牽絆。

英中貿易額自2010年來已增加64%,英國亦已為中國在歐盟內(繼德國)第二大貿易夥伴;國際貿易大臣霍理林(Liam Fox)亦稱英國出口中國去年已增加25%。有分析預測,中國將於2020年成為英國的最大投資者。縱使這些數字令人聯想英中貿易未來的正面發展,但是次訪華不單沒有利用這背景以順勢擴大兩國經貿合作。究其原因,或有三。

一、2016年文翠珊上任首相不久,一反前首相卡梅倫力推中英「黃金時代」的相對親華政策,她欲重劃跟北京的界線。她曾以國家安全理由,暫緩有中資參與、價值180億英鎊的英國欣克利角(Hinkley Point C)核電廠計劃。雖然最終批准計劃,但中方已意識到雙方互信已受削弱。可見文翠珊對中英深化擴大合作持保留態度,而這態度則再從是次訪華中反映出來。

北京希望乘着2015年卡梅倫執政時英國在美國反對下加入「亞投行」的勢態,邀請文翠珊去為共值9000億美元的「一帶一路」計劃授權;但文翠珊卻有技巧地推卻,還以渣打銀行的10億英鎊借貸予「一帶一路」計劃。

這反映文翠珊的對華政策腹稿:一方面,跟德法美日等大國不認同「一帶一路」背後的地緣戰略目的;另一方面,她雖會與中國維持經貿合作,但仍關注西方所維繫的自由世界秩序會否遭中國以經濟主導的威權和平秩序所侵蝕。可見她對中國的崛起有所警惕,也合乎英國的傳統戰略文化以捍衞自由民主的要求。

面對脫歐三劍俠批評

二、文翠珊上任至今的政治合法性支點,是2016年脫歐公投中52%支持脫歐的選民。由於自此英國政局和保守黨內一直處於對立和僵持,文翠珊在領導國家走向脫歐和穩住局面兩者中,一直採取平衡策略,她一方面容許黨內外脫歐和留歐兩派公開辯論,嘗試凝聚共識。

另一方面,她則容忍有黨員挑戰其領導地位的舉動。例如1月上旬重組內閣不久,黨內便有聲音批評她在脫歐方向上欠清晰度。以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環境大臣高文浩(Michael Gove)、下議院議員莫格(Jacob Rees-Mogg)為首的「脫歐三劍俠」,堅持英國應盡快永久完全脫離歐盟關稅聯盟。

由於脫歐大臣戴德偉(David Davis)早前已提出英國會由脫歐初期仍留在歐盟關稅聯盟的「挪威模式」需時,而轉移到「加拿大+++」模式的英國能享有自由進出歐洲市場而不受歐盟管制的權利,文翠珊便要有策略地利用這黨爭的能量,於過渡時期穩住脫歐和留歐兩派的爭持力量,以免讓黨爭能量失控,令保守黨嚴重分裂。

於是,文翠珊在中國給英國記者公開問到她自己的政治前途時,她不諱言承認其充滿不確定性。指根據保守黨黨規,後座議員可自行向黨內1922委員會主席發出私人函件,提出對她的不信任動議;當函件數目達到議會內黨代表總人數的15%時,挑戰她領導地位的程序便會正式啟動。

由此可見,在領導改變和穩住大局兩者中,文翠珊較為傾向後者,後果自然為人批評欠缺領導力和清晰方向。我們不難理解,為何她在中國之行並沒有積極推動英脫歐後與中國關係的未來發展方向,這或許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英脫歐後與世界主要重大市場的具體安排應該如何。

三、比較現時中英兩國的綜合國力和談判籌碼,有分析指,脫歐已令英國處下風。這是因為英國是唯一支持中國得到「市場經濟」地位的歐盟成員;倫敦也是人民幣國際化在歐洲的重點基地,脫歐卻令英國面臨失去這兩大談判籌碼的風險。對北京而言,英脫歐已使中英關係趨向不明朗,要有時間觀望和保存實力。

文翠珊不想刺激北京

文翠珊深明眼前局勢困難,便乾脆不與北京討價還價,轉以低調訪華。這便可以解釋,雖然她訪華前曾公開提出將與北京討論一系列關於中國違反知識產權、賤賣鋼材、人權和香港等問題,但她並沒有公開交代討論細節。這或許是不想過度刺激北京,為往後可能更艱難日子留有一條後路。

文翠珊訪華期間,親保守黨刊物The Spectator嚴批文翠珊如果再不能領導國家,便應辭職。我認為這說法對文翠珊不公平。今天西方民粹政治所導致的各種政治踉蹌現象,已不是文翠珊一人或另一位首相可以扭轉的局面。縱使文翠珊政治前途已不明朗,但她的繼任人亦要面對同樣的困局。西方自由民主政制已到歷史關口,若不盡快進行深度改革,自由世界秩序或將淘汰,可能令世界再陷入失衡的混亂中。

黃伯農_英國巴斯大學政治、語言與國際研究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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