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4日
回想起來,我們七十年代那次青澀的中國之旅,除了充滿儍勁與誤打誤撞外,還滲和了不少無聊的反叛與輕狂。
我們本來都不習慣早上5時起床,更不習慣傍晚5時吃飯,但那是全國千人一面的年代,不追隨革命大隊,根本無法起居飲食,而我們又堅決不接受外賓服務,非要跟十億人民過對等生活,用現在的術語,也就是「貼地的生活」。
不過,那時候的貼地生活,還真的「苦到貼地,苦過弟弟」。我現在還記得那些既粗且糠、既宿且黃的「白米飯」,沙粒與雜物之多,簡直連水飯房也不如。
石膏像 石膏像
我們每天半餓地到處逛,但畢竟年輕力壯,每天跑四五個景點,視作等閒。有回跑進一家友誼商店,看見大批的石膏像,我還選了一個高爾基,叫那些每天──對,那些市民每天仍在圍觀我們這幫長毛怪人,像《人猿爭霸戰》裏面的文明人類圍觀誤闖三藩市的猿猴一樣──圍觀的人民高興不已,有些居然還拍起掌來,叫我至今不明所以,不就是高爾基嗎?
無論如何,就算為了紀念那些莫名其妙的掌聲,我還是把這個高爾基像一直保留至今。
那年代的毛主席像,當然就更多了,也特別便宜,我見大家開心,便一口氣買了18個毛主席像,白白地排列在櫃枱上,再買了一個小小的、彩色的紅衞兵,放在列隊中的18個毛主席像前,檢閱一樣。
同樣不知道為什麼,對於我今次的選擇,圍觀的人都有點面面相覷,那個服務員便更加臉有難色,雖然她終究還是把那一個高爾基、一個紅衞兵,和18個毛主席,用《人民日報》包起來,讓我帶走了。
梵高與中國
印象中,那年的天色黑得特別早,每天晚飯後,才6點不到,街上已漆黑一片,路燈昏暗,有時候供電不夠,還會實施「單雙停電」:星期一三五,馬路的左邊停電;星期二四六,馬路的右邊停電;到了星期天,反正不用工作,更索性兩邊齊齊停電。
我記得有個晚上,走過一個左右都停電的小區,居民的窗戶都打開了,好得有點涼風。黑暗中,每家每戶都像個微亮的光洞,我好奇地看進其中一戶,但見一家人圍着一根蠟燭吃飯,燭光微弱,掩掩映映,那孩子不住地哭,大概熱得不耐煩了,滿背項都是熱痱子,抓得又紅又破;那母親在孩子身旁,乏力的撥着扇,燭光也搖擺得更飄忽了,孩子還是哭個不休,一家子看來早習慣了,繼續在燭光中無言地吃飯,讓我想起學校宿舍裏,掛着的那幅翻版的梵高油畫。
梵高生前,賣不出一張作品,潦倒一生,現在卻張張都漫天喊價;大陸也從當日的一窮二白、黑暗莫名,一躍成為今天最燈火璀璨的超級強國,到處開價買東西,中間的一切,還真有說不出的弔詭與虛空。
故鄉重訪.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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