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15日
北京、上海等地的黨報,熱炒恢復高考40周年,以1977秋冬高考者(錄取者在1978春入學)的故事,配合「愛黨愛國愛社會主義」的政治教育。有人在網站的留言,把回顧40年前伸延至60年前,提及1957下半年剛考入大學的一些學生,因參加鳴放而被列為右派並勞改20年,稱是倒楣右派。
1957反右和1958反右補課被整者,確是倒楣右派。他們未聞引蛇出洞、引魚上釣的陽謀,虔誠聽從「黨的號召」而鳴放,針對官僚主義、宗派主義、主觀主義說了幾句實話,竟招來滅頂之禍。其中,不少是有思考力、30歲上下的年輕人,如國務院小幹部朱鎔基、貴州共青團系統的朱厚澤、《中國青年報》記者劉賓雁。
鳴放變反右 是誠信缺位
毛帝發動鳴放之使人上釣,是他有適度糾正「左」偏差的表態,也擺出接納批評、推動黨內整風的姿態。1957春,他多次發表重要講話;對幹部發表的〈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說可以出版蔣介石的文集。這些演講或重要批示經「內部傳達」後,許多人都誤信鳴放的誠意,沒料到秋後算賬的陷阱。
1957年6月初,毛帝急於找機會「反擊右派」,於6月8日正式發布反擊令。在這以前,他曾稱一些人為右翼分子,後來「加碼」為反黨右派,到6月8日後對右派的定性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反人民的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稱黨和他們是「敵我矛盾」。他修改的9月15日《人民日報》社論,稱反右「是為了在政治戰線上和思想上徹底完成社會主義革命」。
響應「黨的號召」而鳴放者,從「言者無罪」到被「革命」的右派,墜入了權術家的陷阱,突顯毛帝的「言而無信」。反右的失信和文革10年的「和尚打傘:無髮(法)無天」,是導致後來官方和社會「誠信缺位」的主因。這是反右60年應汲取的歷史教訓。
按比例劃右 總數超百萬
反右的錯失,不只在於引蛇出洞的陽謀、秋後算賬的權謀,還在於按比例劃定右派(簡稱劃右)的家長意志。
劃右的比例,毛帝假定為1%、3%、5%到10%。
指令下達後,各級當權派層層加碼,以示「忠誠」和「革命堅決」,劃右數量甚大。
知識分子、大學生和機關幹部如果有3000萬,劃1%的右派是30萬、劃5%就增至150萬。研究反右史的學者評估,劃右的比例可能在5%上下,總數在150萬至200萬之間;1980年代曾在人大常委會任職的郭道暉,據解密檔案的評估是近320萬。
這些評估比官方公布的55萬更多,原因之一是官方公布的右派只是原來吃「皇糧」者,並未算入沒領「國家工資」的大學生、原來的中小型私商、在地方「土政策」下被劃右的高中學生。
劃為「大右派」和「極右」的,多為黨外人士即中共中央統戰對象,如民主同盟(民盟)的章伯鈞、羅隆基、儲安平,民主建國會(民建)的章乃器,農工民主黨(農工)的黃琪翔、李伯球、張雲川,大學教授費孝通、陳仁炳、孫大雨、潘光旦、曾昭掄、錢偉長、錢端升、陳夢家等。
劃右的,還有很多黨、政、團幹部,也有未列為統戰對象的大學教師、中小學教師和文藝界人士等。
所謂右派,可粗分為6大類:
一、民間所稱的倒楣右派,又稱鳴放右派,是「響應號召」的鳴放者,大都是參加統戰部鳴放座談會的黨外人士、大學教授,也有機關、大學的鳴放者。
有左王右派 不離婚右派
二、無言右派。有些人未參加鳴放,卻被列為右派。按機關、部門、學校、地方掌權者或「鬥爭積極分子」的「說法」,他們不說話是「不滿社會現實的沉默」,應把他們的「陰暗角落」揭開。
三、湊數右派。有很多機關、學校、單位獲上級攤派的比例,必須湊齊數目上報「完成任務」,把並無「右派言論」者劃右。
四、不離婚右派。有些女性因丈夫被定為右派而受到壓力:必須「站穩階級立場、劃清界限」離婚,有人因拒絕而被劃右。不過,有些知名度高的人,逃過「不離婚右派」之劫,如被稱為「二流堂作家」的吳祖光劃右後,有人動員新鳳霞與他離婚,她表示不離不棄,因她是「全國著名評劇藝術家」,當權者便沒有繼續迫下去。
五、滴淚右派。有大學女生聽到熟悉的同學被劃右,忍不住眼角發紅或流下一滴淚,因而被指為「同情右派」而在右派之列,被人稱為滴淚右派或一滴淚右派。
六、左王右派。軍中政工高幹陳其通、陳沂、馬寒冰(軍銜少將或大校)等,一直是軍中左王,反右時竟被劃為軍中右派。
毛時代的政治,整人胡亂來,充斥「和尚打傘」的荒謬,從左王右派到滴淚右派,令人哭笑不得。對於滴淚右派的遭遇,本欄曾有如下一段感慨:「一剎那的柔情,眼角的一絲淚花,竟是罪過,招來反黨右派分子的罪名。她和同命運的人,被押去勞改農場服苦役,在非人生活中葬送了青春,歲月早把『幸福』一詞從他們的人生字典中抹去,正是:有淚無言對晚春。(宋.淮上女:減字木蘭花)」
反右雖然是60年前的事,但反右背後的體制弊端如高度集權家長制,有太多的沉澱。類似反右的事仍然出現,諸如當今「強亮劍」式的反自由化。
反右60周年.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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